兩日后的早晨,秦軻坐在街頭的桌子上,一邊從蒸籠里夾出一只飽滿的肉包子,一邊看著對面突然坐下的紅衣女子,笑容有幾分僵硬,想了想之后決定先是把這包子先放進對面的碗里。
“我還以為,你從此之后會人間蒸發,再也不會留下半點消息。”秦軻道。
洛鳳雛依舊是那副冷漠的樣子,一張面孔足以讓不少人找不到北,但當她坐在街頭小店里的時候,身上也多了不少煙火氣,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冷氣息也消退了不少。
“那只是你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既然我和他做了交易,自然要留在荊吳,免得他反悔。”洛鳳雛低下頭,看向面前碗里的包子,皺了皺眉,似乎在考慮到底要不要用手拿起來吃。
蔡琰坐在一側,一雙大大的眼睛里光芒越發明亮,她上下地打量著洛鳳雛,最后對著洛鳳雛由衷贊揚道:“姐姐你真好看。”
好看?誰要是惹了她生氣,雙手一揮就化身鸞鳳,恐怕就不是好看了,而是好可怕了。
秦軻心中暗暗腹誹,身上曾經被鞭打過的地方隱隱作痛,腦中不由得回想起當初被挾持之后的悲慘日子。
不過讓秦軻驚訝的是,平日里對誰都冷漠無比的洛鳳雛,對蔡琰倒是出奇的好,甚至還難得露出一些笑顏,輕聲地和她說著一些有的沒的話,反倒是秦軻悲哀地發現自己徹底地被忽略了。
蔡琰也喜歡穿紅衣,最好如火焰一般熱烈,光芒萬丈。
這兩個女子坐到一起,真就像是一對姐妹一般,同樣都是面容姣好,長發如瀑,而洛鳳雛甚至在仔細觀察了蔡琰之后說道:“你似乎剛剛開始修行?”
秦軻立刻把目光望向了蔡琰,這她可從來沒有說過,開始修行?可蔡琰似乎并沒有修行天賦。
蔡琰看著秦軻的眼神,吐了吐舌頭道:“我本來想成了之后再告訴你的。”頓了頓,她對著洛鳳雛道:“我是在修行啦,不過進展似乎不是太快,可能還需要一些時日才行,跟姐姐你比不了的。”
似乎是被蔡琰一聲聲親切的稱呼喊得有些高興,洛鳳雛嫣然一笑,搖搖頭道:“我的修為…不是什么正道,不過你沒有修行資質,卻已經有了幾分模樣,應該借助了什么外力吧。”
蔡琰點了點頭,從身上里取出一只銀色鐵球,放在洛鳳雛面前道:“這是一個前輩給我的禮物,我也是在摸索著用,不過它確實可以讓我不受天賦的限制而修行。”
這只鐵球,秦軻也認識,正是當初在公輸家時候,公輸般拿來送給蔡琰的東西,當初公輸般還給過褚茍一個,只是兩只鐵球似乎有些不同,褚茍的那只更大一些,也顯得更平凡一些。
蔡琰的這一只,上面卻有著繁復的花紋,諸如龍、蛇、鳥、魚,相互交織在一起,栩栩如生。
而就在秦軻還沒有從蔡琰取出鐵球時候,胸口短暫顯出的那一抹白膩中緩過神來的時候,洛鳳雛已經握住了這枚鐵球,并且五指用力,狠狠地捏了下去!
她并非是氣血修行的圣人。
但并不代表她那五根青蔥般的手指就毫無力量,甚至在她發力的那一刻,憑空有一股氣流轟然炸開,把秦軻眼睛吹得一迷。
與此同時,那枚鐵球居然就這樣融化了!
它像是變成了有生命的水流,環繞著洛鳳雛的手掌,一圈又一圈地轉動著,銀色的外表反射著明亮的光,竟照得秦軻有些睜不開眼睛。
“這東西,叫換日。”洛鳳雛望著那手中的東西,對同樣驚訝的蔡琰解釋道,“這本該是失傳了的東西,卻沒想到你得到了一個,不錯,它確實有著改變資質的能力,只不過制作得還不夠好,所以你的進展才會慢。”
說話間,她抬起手,手指輕柔地捏成如蓮花般的形狀,隨后那鐵水居然就直接漂浮起來,像是無形之中被什么托住了一般,哧溜一下就順著蔡琰的手臂鉆了進去!
“蔡琰…”秦軻一驚,立刻握住蔡琰的手腕,拉開袖子,卻發現那鐵水已經在一眨眼之間就滲透進了蔡琰的身體,并且很快蔡琰的身體就開始發燙,臉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蔡琰,你怎么樣?洛鳳雛!你做了什么?”秦軻已經像一頭受傷的狼,對著洛鳳雛惡狠狠地吼道。
“讓她睡會。這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洛鳳雛神情平靜,開始夾起那只建鄴城許多人都說好的肉包子品嘗起來,好像完全不擔心什么。
而蔡琰這時候也睜著稀松的睡眼,含糊地說道:“阿軻…我困,你讓我趴一會兒,就一會兒。我沒事的,只是感覺很暖,從胸口開始,很暖…”
秦軻有些擔心,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沒有讓蔡琰趴在硬硬的桌板上,而是自己坐到了她的身邊,一只手攬著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肩膀上沉沉睡去,發出一些輕微的呼吸聲。
“睡吧,睡吧,不怕。”秦軻輕聲在她耳畔說道。
一旁洛鳳雛望著兩人的樣子,突然停下了嘴,不知道怎的,她心里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隨后帶著幾分厭惡地把包子扔回了碗里。
“來了!來了!”街道上的百姓們歡快地叫著,像是迎接大英雄一般,望著街道的盡頭,一支隊伍正打著旌旗,全身漆黑仿佛一股黑潮一般向著這一邊不斷地進發。
而當先的人卻是格外不同,穿著一身白衣,好像在一片黑水之中浮水的白鳥,優雅,美麗,也帶著一種剛毅。
高長恭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帶著軍隊出城了,但似乎每一次出城,百姓們都是那么可愛。
他們在街道的兩旁向著軍中投出無數禮物,做糕點的投出自己打包好的糕點,賣鮮花的拋出早晨剛剛摘下的鮮花,好像要把一切的光彩都匯聚到這支隊伍之中。
論純粹,恐怕再沒有百姓更純粹的了,只要有人對他們好,他們自然也會對這個人好,甚至加入子弟兵效死。
“如果不是他們,我不見得會接下這個大將軍。”高長恭用旁人聽不到的聲音微笑說道。
如果可以,他當然也想騎著胯下的赤火,單槍匹馬地北上,和那個鐵一般剛強的姑娘一起踩踩草原,看看雪山。
但因為他生在這片南方之地,見過這些父老鄉親,所以身上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種沉甸甸的責任。
孫同這一次的反叛,在荊吳這些年來說并不算最大,但孫家故地本身就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地方,并且唐國現在又蠢蠢欲動,所以他必須地親自出征,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叛亂,穩住荊吳的根基。
只是有件事情卻讓他有些擔憂,就周公瑾校事府那邊的消息來看,似乎建鄴內部也有許許多多不穩定的因素,到現在還沒能查清楚他們到底是誰,又打算做什么。
他這一去,把建鄴城大軍帶走了一半,是否會給這些人可乘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