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軻臉上的表情頓時發苦:“那可是人家墨家的機關城,哪里能隨便進去。”
蔡琰的表情有些理所當然:“我當然知道不能隨便進去,所以我才想進去看看啊,說起來都是高長恭不肯帶我一起去大朝會,害我錯過了公輸般和仲夫子打架!”
頓了頓,蔡琰又帶著幾分遐想地道:“阿軻,以后你要是成宗師高手了,是不是能像公輸般那樣偷偷帶我進去看看?”
只是蔡琰并不知道,即便是公輸般,進去墨家機關城也得走另一條旁人走不得的捷徑。
“那我也要進得了宗師境界才行啊,雖說我現在是破境了,可想想宗師…”秦軻耷拉著腦袋,無力地搖頭,“我也不知道猴年馬月能摸到那道門檻。”
他也是突破小宗師境界之后,才認清了今后修行的困難之處。
早先他經歷的氣血三境只是一個厚積薄發的過程,只要天資足夠好,修為增長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像是行走在一條直道上,無論走得快速還是緩慢,慢慢地總會看見盡頭。
但入了小宗師境界之后,經脈中的氣血已經逐漸充盈,人的經脈、骨骼、骨髓卻修行到了一個瓶頸的狀態。
再向前走,如同是在一座龐大而無邊的原始森林中漫無目的地探索。
前方沒有路,有的只是一片令人迷茫的霧氣,腳下是遍布的荊棘。
他必須披荊斬棘,自行開辟出一條道路,才能看見遠方的光亮…
進入這片森林的或許能有十萬人,可真正最后走出去的,不過是鳳毛麟角的那幾個罷了。
宗師境界啊…他忍不住又在心里默默地嘆了一聲。
蔡琰卻有些不樂意了:“我又沒要你馬上變成宗師高手,我只是問你愿不愿帶我進去,你回答就是了,還是說,你根本沒那個志氣?”
對女子那些細膩心思,秦軻當然不懂,但好在他有一顆誠心,于是不假思索地道:“愿意,愿意的!你想去哪兒,我都會帶你去。”
“算你識相。”
蔡琰上下瞅了秦軻一眼,發現今天的秦軻的儒袍樣子還挺像模像樣,甚至比起唐國那些上門求親的公子哥兒都略勝一籌。
那些都是爹爹給自己選的人,而這個人,卻是她自己選的。
她輕輕地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他衣服上的褶皺,低聲說了一句“而且,看著還特別聽我的話。”
說完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么?”秦軻不解地看她。
“你管我,我高興。”蔡琰哼著歌,藏在衣袖里的小手不斷地與秦軻的手玩著“你追我趕”的游戲。
盡管如此,兩人表面上依舊沒有表現出異常,只是心照不宣地對視著。
過了一會兒,蔡琰終于找到法子把手從秦軻的手中抽了出來。
“不跟你鬧了,我去看看車馬備得怎么樣了。”
笑銀鈴般的笑聲逐漸遠去,竹林里卻像是升起了鶯聲燕語,顯得生機勃勃。
“我怎么聞著這林子里一股子蜜糖的味道啊,雖然說我倒是喜歡喝點蜜茶,不過今天這味道也太濃了一些,齁得慌。”
高易水悄然無聲地站到了秦軻身后,用力地一巴掌拍在秦軻的背上,換來后者無奈的笑容。
高易水瞇著眼看著蔡琰離開的方向,露出玩味的微笑:“有句話說得好,一旦姑娘家總是對一個男人使小性子,那這男人不是她親人,就是她情人。”
“看來我沒在的這幾天,你們進展不小啊。你小子腦子開竅了?終于知道自己是個正常的男人,而不是道觀里練童子功的道童了?”
秦軻臉一紅,沒有想到高易水居然一眼看出端倪,想要否認又覺得刻意,只得道:“沒你說得那么夸張…什么情人的,我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高易水看著秦軻,突然夸張地怪叫了一聲,然后小聲湊到秦軻的耳畔道,“你們倆該不會什么時候鉆小樹林去了吧?”
秦軻瞪大了眼睛,連忙擺手否認道:“什么鉆小樹林,你在想些什么呢,哪里有這種事情,你說些什么呢,我們…”
他又哽住了,以他的臉皮,實在沒法說出那些與蔡琰相處的細節。
“好了,我當然知道沒有,憑你那老鼠膽子,能做什么出格的事?”
高易水攬著秦軻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其實是把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他嘿嘿笑著道:“說起來,你要是真做了出格的事兒,我反倒得好好請你喝頓酒,慶祝一下咱們的小秦軻終于懂得了怎么做一個男人,從此之后也算是長大成人咯。”
“什么亂七八糟的,你別胡說。”秦軻捂著頭痛苦地搖晃,然而高易水的話越發浪蕩起來。
“我也去看看車馬備得怎樣。”被高易水一陣糾纏的秦軻想要隨便找了個借口離開。
但高易水并沒有讓他離去,而是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笑著道:“別急著走,我還有事情跟你說呢。”
“不聽。反正你肯定又是要跟我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回來!”高易水終于恢復了正常的語氣,“我是有正事跟你說,很重要的正事,你不聽一會兒別后悔。”
秦軻才掙脫高易水的手,結果聽到這一句,只好又折返回來道:“什么事情你說話,就是別再說那些出格的東西,你說一句,我立刻就走。”
“你以為我樂意天天給你說那些,誰讓你那腦袋瓜不開竅,要不早在公輸家就該左擁右抱,享齊人之…”
一句話還沒說完,高易水眼見秦軻居然真的轉身離去,翻了翻白眼喊道:“回來!服了你了,我不說還不行嗎!”
看見秦軻終究還是老實地回到了自己面前,他終于露出微笑,道:“現在我是真的要跟你說正事兒了。一會兒…你們自己走吧,我就不跟著你們了。”
秦軻頓時驚訝地瞪大了眼,道:“為什么?你要去哪兒?不跟我們回荊吳么?”
“反正…我這一路磕磕絆絆,總歸算是把你帶到了地方,你跟著荊吳大軍一路回去,安穩得很,應該不會出什么事兒,我自然不必再給你保駕護航了。”
“何況,依我來看,你現在也不是當初那個愣頭青了,很多事情都能自行定奪了不是?畢竟爹爹我,不可能一輩子護著你,兒啊,你可得學會自己長大啊…”
“去你的,爹什么爹,你再占我便宜我揍你。還有,我什么時候要你一輩子護著了。”秦軻反駁著,心里卻有幾分不舍,“可你不回荊吳,準備干嘛?”
“我自有我的去處。”高易水哈哈笑道:“正好來了稷城,我有個懂音律的朋友在稷上學宮,我可以留下來跟他蹭幾天飯吃。日后你要是想找我,直接發信到稷上學宮音律一科,找一個姓元的家伙就行。”
“這樣啊…那好吧。”看高易水的樣子,竟是真的不打算跟自己一起回荊吳,不由得有幾分失望,但還是點了點頭。
說起來,這一路旅行,他也長了不少見識,結交了不少人,但最后總免不了又是一場離別:景雨、褚茍、公輸雪、曹沛…
如今竟連一直在身邊的高易水也要離開了。
似乎行走在路上,總得不斷地與一些人、一些回憶告別,走著走著到了最后,會不會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想到這一點,秦軻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惆悵,眼光不自主地投向了不遠處正在逗弄馬兒的蔡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