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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七章 滄海帳下

  “想不到短短半月之中,墨家朝堂就發生了如此巨變,實在非人所能預料。仲夫子居然成了新巨子?嗯…這倒也在情理之中,劉德,你先前所料如今果然成真,只是沒曾想時間上居然會提前了將近二十年…”

  遠在千里之外的洪關,曹孟再度看了一遍夏侯發來的信函,也是對墨家朝堂的變化唏噓不已。

  而坐在他對面,幾位領兵大將正一起正在篝火上烘烤著地瓜,柴火噼啪作響,地瓜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關長羽接過曹孟遞過來的軍報,卻已經不打算再看第二遍,而是有些振奮地道:“既然如此,我們要不要大舉發兵,趁著墨家朝堂新巨子登位,朝局動蕩之時,直接打他一個措手不及?說不定一鼓作氣之下,我們一路都能打到稷城去。”

  “二哥這話說的不錯,正該如此!”關長羽那邊話音剛落,張翼便已粗聲響應道。

  張翼是個直腸子,平日里想到說什么說什么,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身,直言道:“國主,照我看,之前不過只一場小敗而已,你何必耿耿于懷,搞得我們都縮在這洪關里憋悶。這時候正該好好出去打一仗,這一次咱們不分兵,直接合兵一處,一路打到稷城之下,一雪前恥!”

  關長羽本來還打算說策劃一些戰略,但聽得張翼這一番言論,有些忍俊不禁:“三弟氣魄倒是挺大,只是這…實在太過簡略了一些,想讓國主合兵一處,那不如到時候就讓你做前鋒如何?”

  “那是當然,我老張沒得在怕的,那次黑騎夜襲營地的時候,要不是國主不肯讓我帶人沖鋒,說不定我能在萬軍從中把孫伯靈的腦袋給揪下來!”

  被關長羽夸贊之后,張翼有些得意忘形,拍了拍胸脯道。

  “國主要不是阻了你,說不定你的頭現在已經插在黑騎的槍尖上了。”關長羽有些無奈自己這個三弟的性情,“我說三弟啊,什么時候你能好好改改這吹牛不過腦的習性?”

  這一下,一旁坐著烤地瓜的典韋也放聲大笑了起來。

  這時,一個似乎有些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幾位將軍,以我來看此時萬不可動兵。”

  被這一句話所引,幾人都將目光投往那個方向。

  其實他們不用看,光聽聲音便已知曉說這話的人正是曹沛。

  如今的他也是軍中的統軍大將之一,與張翼同級,可他畢竟是曹孟的兒子,自然時常令人另眼相看。

  曹孟商議軍事的時候,大多會讓他在場,也是希望這個兒子能學到軍中謀劃之事,算是對他的一種錘煉和培養。

  關長羽看著曹沛,微微皺眉道:“公子這話是何道理?此時正是墨家朝局最為動蕩之時,要不然孫伯靈為何放棄原本趁勝追擊的機會,轉而收縮軍隊?若是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豈不是又給了墨家喘息之機,到時再打豈不更難?”

  曹沛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看向了曹孟,一時有些躊躇。

  曹孟哼了一聲:“你看孤做什么?孤雖然說讓你少說多聽,但并沒有說讓你當個木偶,既然有看法,說出來便是了。”

  聽到曹孟回應,曹沛才微微松了口氣,隨后拱手作揖到底,說道:“父親在此,幾位將軍又都是戰場上的名將,我一介晚輩本不該多話。”

  “只是聽得幾位將軍的方略,兒子擔心貿然出兵并不能如預料中那般勢如破竹,說不定還會因為莽撞釀成大禍,此番迫于國家大事,我也應該一抒己見,若有說錯的地方,還請父親和各位將軍見諒。”

  聽曹沛說話不卑不亢,坐在角落一直保持沉默的劉德眼中露出了幾分贊譽之色,嘴角微微翹起,點了點頭。

  曹孟則是玩味地看著現下唯一成年的這個兒子,揚著下巴,道:“那你倒是說說,幾位將軍想要出兵到底哪里貿然了?又會釀成何等大禍?”

  “是。”曹沛點點頭道:“兒子認為的原因有三,第一,幾位將軍所說的朝局動蕩,我看不然。”

  “怎么說?”關長羽問。

  “如今墨家朝堂雖是新舊交替之時,可仲夫子是奉巨子的詔書而登位,所行之事名正言順,墨家朝中大臣自然會遵從巨子詔命,各司其職,即便有人不服,最多私下閑議幾句,斷不敢當那逆賊之名。”

  “其次,仲夫子本就領政多年,在墨家擁護者、門人眾多,又非年少之君,不會有主少國疑,強臣奪權之事,又談何朝局動蕩?”

  關長羽點了點頭:“還有呢?”

  “還有則在于孫伯靈,此人軍政之才,不遜王玄微,并且他在朝堂之中向來沒有派別,無論是誰登了位,都不至于將矛頭指向他的統兵大權。”

  “墨家軍這些年似有所衰退,卻依舊還是天下第一的大軍,探子不止一次回報墨家光主力大軍就至少有四十萬,只要這四十萬都還受孫伯靈的統御,那絕非輕易可勝之敵。”

  聽到這里,曹孟也頗為滿意,微笑道:“那第三呢。”

  “第三,我軍出征至今處處可現疲敝,雖如今入主洪關,糧草卻已連日緊缺,不少營中每日只能喝上兩頓菜粥,餅子都只能按人頭分,多一塊都沒有,之所以能維持至今無人鬧事,全靠父親和幾位將軍一直以來積威深重,可一旦上了戰場還吃不飽飯,士氣必定大衰,將軍們說再多話也是不管用的。”

  等說完這三點,曹沛環顧四周,最終把目光落到曹孟身上,恭敬道:“兒子以為,如果真按照幾位將軍的,再打上一場大仗,只怕還沒等我們打垮墨家軍,自己就先垮了。”

  他說完之后立即往后退到自己的位置,低著頭只等曹孟發聲點評。

  曹孟輕笑一聲,對著關長羽幾人道:“你們都聽見了?你們怎么看?”

  此時張翼的神情都不再像先前那樣狂熱,虎著一張臉,卻是不自主地點了點頭,典韋把烤好的地瓜分了分,露出有些憨厚的笑容道:“局勢什么的,我也不大懂,不過我覺得公子言之有理。”

  “何止是言之有理,簡直是真知灼見啊。”關長羽與劉德交換了一個眼神,哈哈大笑起來,“確如公子所言,這一仗不能打。”

  曹孟看向張翼。

  張翼愣了愣,確信曹孟的視線在自己身上,連忙擺手做無辜狀,道:“國主你別看我,你們都知道的,我老張整個一粗人,上陣打仗我絕無二話,可墨家朝堂那些事兒我聽了都頭疼,倒不如喝酒痛快,總之,國主哪天想打的時候知會一聲,我保管摔了酒碗就提著矛打頭陣。”

  “你呀,活該天天被劉德罵,你不是粗人,你就是個二愣子。”曹孟忍不住大笑起來,又看向劉德,“劉德,你怎么看?”

  開始到現在,劉德似乎一直沒有插言,只是平靜地坐著,目光似乎看向十分遙遠的地方。

  聽見曹孟問話,他微微笑道:“公子所言,的確有理,不過我看國主心中其實早有答案,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數你最狡猾。”曹孟無奈地嘆一聲,然后看向曹沛,目光流露出少有的欣賞,沉聲道:“看來你在軍中這些日子是有些長進了,先下去吧,我和幾位將軍還有話要說。”

  本來聽到“有些長進”一句,曹沛還有些興奮,可惜隨之聽見那句“下去吧”,終究生出一些失落感,但他咬了咬牙,還是穩定了情緒,將失落都埋進了低頭的行禮間,作揖道:“是,兒子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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