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六百三十三章 殿外是故人

  慎釐想得確實沒有錯,這便是公輸般一開始的安排,關閉機關城的防備或許重要,但也只不過其中一環罷了。

  公輸般的修為很高,高到整個天下都沒有幾個人能和他相比,但哪怕是他也不可能直接穿過正面的重重防御直接進入機關城。

  且不說那些御敵的機關有一半都是他親自設計,威力巨大,而且那拱衛機關城的三千禁軍與墨者也絕非是土雞瓦狗,或許他們并非公輸般敵手,但只要拖些時間,稷城之中更有各個大營合計五萬多兵力,不過半個時辰之內就可以到達機關城。

  單槍匹馬要與這天下第一雄城為戰,聽起來倒是十分壯闊,但最大的可能是公輸般還沒見到巨子,便已經倒在鐵騎之下,成為一灘血肉。

  但公輸般卻有著與他人完全不同的一點,那就是他的機關術造詣,即便是找遍整個墨家,恐怕也只有巨子的機關術能與他平齊,而這座機關城有七成都是他指揮下修建,論對機關城的了解,他說第一,無人敢說第二。

  仲夫子和商大夫這些天連連在稷城之內搜捕,卻連他的影子都沒有觸及,正是因為他潛入了機關城,他要在這里,直接越過機關城的重重防御,直到機關城朝會大殿之前!

  “你這個瘋子!”慎釐知道自己根本無法阻止他,從公輸般進入機關城的一開始,這一切就已經進入了公輸般的算計之中,即便是他放下機關令,毀掉這整個天穹,也只不過是徒勞而已。

  “瘋子?”公輸般抬起頭,臉上露出幾分微笑,搖搖頭道,“我只是個老人,一個已經快要一百三十歲的老人,這一生一件見過太多事情,也就沒有了太多敬畏。只要是為了達成目的,我并不吝于使用一些手段。”

  話音落下的時候,整個天穹傳來最后一聲尖銳的碎裂聲,這塊工匠們花了近十年才終于造成的巨大琉璃終于崩裂了,龐大的水流就像是可怕的怒龍,裹挾著令人畏懼的咆哮沖進了天樞層,灌滿了每一處空間。

  巨大的水泡騰空而起,公輸般雙腿一跺,嘴角帶著一絲陰冷的笑意,隨后像是一支被射出的利箭一般直接進入那龐大水流之中,機關蛇的影子微微一閃,便很快消失在無數機關之中。

  慎釐絕望地坐在天樞層的角落里,面對這樣龐大的水流,他渺小且無助得就像是一只即將被猛獸所吞沒的老鼠。

  崩裂的琉璃碎片尖銳得像是一把把刀子,他的肩膀被撕裂開了一條血腥的口子,鮮艷的鮮血四處順著流水流淌。

  他居然還沒有死在琉璃碎片之下,但即便是有這點幸運,想必他很快就會被水淹死在這里吧?畢竟他不是宗師高手,小宗師再如何閉氣,也終究不可能像是公輸般那般輕而易舉地離開。

  “巨子…”慎釐慘淡地道,“弟子無能,給你丟人了。”

  水流終于吞沒了他,巨大的沖擊力裹挾著他的身體四處飄蕩,但一條長長的黑影卻迅猛地游動過來,一口咬住了他的身軀,拖動著他向著上方游動而去。

  大殿巨震終于停止了,但大朝會的眾人心中的猜測依舊是層出不窮,盡管現如今慎釐還沒有回來復命,但從機關長興建以來,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大事,大多數人也能猜到如今機關城內部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而站在巨子身旁,那名正在誦讀罪己詔的墨者臉色也變得格外難看,盡管他知道面對這樣從未發生過的情況,人心不定也是人之常情。

  若換成是平日里,他自然覺得沒什么,的今天正在誦讀的可是巨子的罪己詔,這世上有哪個君王在誦讀罪己詔的時候,百官不是莊嚴肅穆甚至因為感動而痛哭流涕?

  或許暫停今日的大朝會,等清查機關城的問題,等日后再誦讀此詔會好一些。墨者這樣想到,但今天的巨子似乎情緒也有些不定,竟然是強行要推動此事。

  這讓人感覺他似乎有些…焦急?

  不過在場還是有一些官員還是保持著沉靜肅穆的,就比如說商大夫和仲夫子為首的一群百官們,即便是大殿震顫最為劇烈的時候,有粉末從房梁上墜落弄臟了他們的肩膀,可他們依舊不發一言,只是跪在地上低頭聽著,好像身上壓著比這座大殿更為沉重的重量。

  “…永思厥咎,在予一人。群司勉修職事,極言無諱。”墨者終于讀完了最后一句話,整個大殿之中一片死寂,只剩下那因為震動而不斷搖曳的燭火,似乎是在訴說著百官動搖的心境。

  只要明眼人都知道,這罪己詔雖然重要,但最為重要的卻是巨子頒布罪己詔的真正目的。

  若非是打算力行變法,革新舊制,巨子又為何要把自己以前那些事情全盤否定?

  改革并不如飲水,其中錯綜復雜甚至不輸軍旅,其中參雜著不知道多少人的利益交換,更包含著不知道多少權力的斗爭,一雙雙眼睛都在巨子身上,換成是怯懦一些的人,甚至提都不敢提。

  可巨子不是怯懦的人,而且他也絕不魯莽,他知道要做這樣的大事情,便需要造就一股大勢。這罪己詔就是那股大勢,只有這大勢一起,才真正能壓下群臣,并且以此為根基,開始頒布新政。

  但這新政到底是怎樣的新政,誰又知道?朝堂之爭已經有很多年,終于到了分出勝負的時候,可要迎接這個結果,必定會有有很多人會因此而黯然離開這座朝堂。

  甚至…墨家的朝堂都會因此而動蕩,引起一場暴烈的兵變。

  只是無論如何,所有人都已經嗅到了一股變革的味道,不管巨子選擇誰來變法,墨家都必然改變。

  “諸位請起吧。”靜靜坐著的巨子眼神之中有幾分疲倦和落寞,自古上位者多在乎史書之記錄,寫就這樣一卷罪己詔,無疑是自己往自己的身上畫了一個大大的污點。

  然而事情總是要做的,他既然處在巨子這個位置上,便是想逃也逃不得。

  至于為什么他一定要在今天把這件事情完成而不肯看在機關城出事而緩上一緩,是因為擔心如果今天自己一退,一是松懈了那一份決心,二是朝野這次完全沒有預料到他會這般作為,所以才有如此效果,若是讓下面人一旦有了準備,日后再想要推動此事,或許就再難如今天這般決絕。

  只是當他向著殿外去看,卻瞇起了眼睛,因為就在距離他十分遙遠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了一個淡淡的,卻步伐決絕的身影。

  分外熟悉。

大熊貓文學    神啟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