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軻曾經以諸葛宛陵所說的時日做過估算,師父離家兩次,第一次是十七歲,差不多六年后第二次離家,也不過是二十三歲。
一個二十三歲的宗師境界修行者?這聽起來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他聽阿布說過,即便是高長恭那個修行天才,也是在三十歲時才找到進入宗師境界的途徑,又花了三年時間才成功。
那些年里,師父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劉德平靜道:“的確,在我看來,以他那個年紀卻能成就那樣的境界,放眼天下恐怕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做到。而且縱觀史冊,如他那般的人,天下也不過寥寥幾個。可想而知那個時候我有多么驚訝,不過事后也證明,這還只是一個開始,在他的身上,有太多東西讓我無法理解,他就好像是被一個又一個謎團包裹住的怪物。”
劉德輕聲訴說著,嗅著黃酒香味的同時眼睛顯出幾分迷離,似乎是因為微醺的酒意,使得他重新再回到了那個時候,諸葛臥龍那臟兮兮、卻又神采飛揚的臉再度重現在了他的面前。
其實這眼前的一桌一椅,一壇一碗,何嘗不是和那日極其相似?
那間酒家里,他和諸葛臥龍正上演著一場相持的戲碼,盡管在旁人看來,倒像是一對孩子在爭執。
“放開!”劉德連續扯了三次,心中卻越發驚駭于諸葛臥龍的能力,如果說要戰勝他,至少是得一位小宗師境界的高手,但即便是小宗師境界的高手,要做到這樣舉重若輕地拽住他的衣袖而不使衣袖有絲毫破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此刻那股酒意卻涌了上來,他仍然通紅的臉呈現出極大的怒意,隨著他再度鼓動全身氣血,猛然一扯之下,終于從諸葛臥龍的手中掙脫了出來。
只是這種掙脫,也是因為諸葛臥龍在關鍵的時刻,松開了那素凈纖細的手掌。
劉德轉過身來,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諸葛臥龍,“你到底是誰?以你的修為,就算再怎么樣也不至于淪落成乞丐,難不成你專門來戲弄我的?”
“戲弄你?”諸葛臥龍眼睛翻了翻,又像是一只身手矯健的猴子一般坐回了桌前,從那還剩下一半的酒壇子里倒出酒液,聳聳肩道:“我戲弄你也不用專門穿成這樣,而且我們以前又沒有什么仇怨,戲弄你也沒什么意思。不過話說回來,以你現在這一身衣衫打扮,還有這酒…你又能比我好多少?”
聽著這句話,劉德下意識地低下頭瞅了瞅自己身上的衣衫,是啊,現如今的他,難道真比諸葛臥龍好多少么?自從劉然將他掃地出門,收回了以前一切尊貴的奉養之后,他和諸葛臥龍一樣,都只不過是天涯淪落人罷了。
想到這一點,他心中也生出幾分惆悵,對于諸葛臥龍的舉動反而沒那么排斥了。
說不定,眼前這個人也跟自己一樣,有著自己的抱負,因而不愿為五斗米而折腰,所以只能混跡于這樣的地方呢?
“你是誰?”劉德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坐了下來,正對著諸葛臥龍,但這一次他的問話顯然不再帶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諸葛臥龍。”諸葛臥龍十分爽快地回答道,“你應該聽過南陽郡諸葛家吧?雖然我家算不上什么大士族,但也算書香門第,祖上還出過一個帝師。”
“南陽郡諸葛家?”劉德吃了一驚,一雙眼睛在諸葛臥龍上下打量,“我記得南陽諸葛家家境殷實,更有良田數千畝,也算是大富之家,怎么你…”
“我看著這么窮這么慘是吧?”諸葛臥龍看著劉德那有口難言的樣子,索性提他把最后的話給補全,“沒法子呀,我離家都半年了,花錢又大手大腳,就算有金山銀山也該被用用完了。雖然我想過去找劉然借點錢來救個急,但想想我現在這個樣子,誰也不會相信我是南陽諸葛家的少爺吧…”
劉德微微點了點頭,換成是他,恐怕也很難相信面前這個衣衫襤褸的人居然是那南陽郡大富之家的子嗣,或者說,他現在其實是正在聽一個瘋子說胡話?
“那你為什么不回家?”想到諸葛臥龍那可怕的修為,劉德又覺得這個人并不是真的在說胡話,至少平常百姓家要養出這樣一位高手,難度無疑如登天一般,“從這里去南陽郡,不過一月路程,若是能有一匹快馬,十天便可以到達,何必在這里自輕自賤?”
“那可不行。”諸葛臥龍搖搖頭道:“我現在還不能回去,如果我就這么回去了,父親非得把我捆起來一輩子再也不讓我離開家門半步。”
你現在這個修為,還有人能捆得住你?
劉德心中腹誹,不過想到自己面對父親恐怕也不可能違反孝道去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便也理解了諸葛臥龍的心情。
“說回收徒這事兒吧。”諸葛臥龍又露出那帶著幾分孩童天真的樣子,“我想了個法子,要不然…你我不以師徒相稱,咱們…咱們可以交個朋友,我教你點東西,你幫我做點事情,怎么樣?”
劉德皺起了眉頭,不明白諸葛臥龍為什么這樣執著于收徒這事兒,雖然以他剛剛展現出來的強大實力,倒真有當人師父的資格,可這又不是戲說演義,難不成還真有“我看你骨骼精奇,萬中無一,不如你拜我為師”這樣的事情?
“你要教我什么東西?”劉德輕聲問道。
諸葛臥龍略帶幾分神秘地笑了笑,并不急著說明,而是把自己的酒碗緩緩地抬了起來,一直送到劉德的面前。
盡管他的樣子這樣襤褸,臉頰上也粘著不少臟污,但偏生他的一雙手卻是那樣的白凈,在昏暗的燭火之下,溫潤得像是玉石一般。
“什么意思?”劉德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他就露出了震驚之色。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有微弱的氣流正在緩緩地聚攏,那緊緊合著的大門不知道什么時候開了一角,從外面鉆進來一條如蛇一般的風,它是輕盈的,讓人根本感覺不到它的存在,甚至根本不需要人理會,它自己就會慢慢消散掉。
但當它得到了感召,聚攏在那只如玉石一般白凈的手上的時候,卻帶動了酒碗里的酒水開始瘋狂地旋轉!
其實酒碗里的酒水已經只剩下不到半碗,但這股風被牢牢地控制在酒碗之中,使得黃酒的酒液貼緊了酒碗的內壁,無法落下。
其實這種事情,修行精神的修行者一樣可以做到,以諸葛臥龍的修為,能做到這一點更是不稀奇,但當劉德伸出手去,把手覆蓋到酒碗上方,卻幾乎感覺到,諸葛臥龍并不是以精神力量在控制酒液旋轉。
酒碗里有一道風,像是活物一般,它在愉快地發出歡呼!
盡管這世上有千萬種以精神修為操控外物的法門,但卻從來沒有一種可以讓風這般聽命似得運轉,因為風是飄忽的,是靈動的,是不受任何拘束的,一旦被精神強行束縛,它只會在頃刻間散去,絕不會出現眼前這樣的情況。
還沒等劉德想明白原因,一個眨眼之間,酒碗突然迸裂了,一種無形的力量像是鋒利的刀子一般把它切成了數百塊,紛紛揚揚地落到了桌面上。
劉德吃了一驚,但那酒液卻依舊在諸葛臥龍的掌心旋轉,被風所托舉著,好像永遠不會落下。
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