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實證明,劉德確實是那個救苦救難的神明,他的醫術,也遠比他口中所說的“略知一二”要好得多。
雖然二娃的病情看上去十分嚴重,除了渾身發燙之外,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嘴里不時說出胡話,可當劉德把脈之后,僅僅只是用手用力按了幾個穴位,二娃原本糾結在一起的眉頭就松弛了好多。
讓人感覺,他就像是從一場噩夢之中得到了解脫,從面容上呈現出幾分祥和。
“呼…”隨著二娃長長地吐出一口灼熱的氣息,他的臉色似乎也變得好了不少,看得慶嬸止不住發出一聲喜悅的歡呼,隨后又被季叔用“別吵著先生”的理由,捂住了嘴巴。
劉德從眼角看到這一幕,微微地笑了笑,其實他倒是不需要這么夸張的照顧,畢竟他不是那些喜歡擺架子的老大夫,甚至說他都不是個正經大夫。
之所以他的手法這樣熟絡,不過是因為早些年他窮困潦倒的時候,又生了重病,只能自己翻找醫書來切脈診斷、上山采藥,直到今天,他都十分慶幸當年能憑著半桶水的醫術救了自己一命,否則如今滄海的軍師祭酒,恐怕是另外一個人了。
而作為修行者,對于氣血和經脈的了解又會比常人清楚一些,閑暇時他也會讀一些醫書,如今,確實也能和一些鄉間郎中相媲美了,甚至,還曾經在一場災荒瘟疫之中救了很多人的性命。
或許是天命,又或許只是運氣,他那位脾氣暴躁的三弟張翼,就是其中之一,甚至也因此成了他的結拜兄弟,陪著他在日后的許多歲月里,穿著他編的草鞋,行走天下、征戰沙場,和他一起立志去拯救這片天下。
這個理想真的能實現么?雖然曹孟確實是個英主,可他真的能一路走到最后么?
劉德不知道,但他只能盡他的努力,卻讓百姓們能夠過得好一些,而不是繼續在這樣的亂世之中受苦。
“是氣血上的一些問題,陽氣過于旺盛所以全身發熱且昏迷不醒,好在現在還不算十分嚴重,我剛剛替他去了那塊郁結的氣血,接下來好好休息,再喝些活血的藥材便好了,不必過分擔憂。”劉德感受到了經脈之中氣血的運轉,于是把二娃的手輕輕塞回到棉被之中,對著兩人笑著說道。
慶嬸聽到他的話語,在這一刻幾乎都像是如釋重負一般,腳下打顫,半個身子都軟了下去,只能靠著季叔攙扶著才站穩身子。
而平日里一向怯懦的季叔在這種時候卻有著與平日里不同的韌勁兒,欣慰地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兒子,隨后把慶嬸攙扶到床沿,就匆匆忙忙地向著門外走。
“老季你干什么去?”慶嬸有些疑惑不解地喊道。
“我現在就給先生拿酒去,保管是我家最好的黃酒!”季叔的聲音飄飄傳來,他的人影卻已經很快在大雪中跑出了院門,變成一個黑色的小點,如同一滴流淌的墨跡。
與此同時,也有一個身影正在一片雪地里行走著,只不過與季叔不同,他騎著一匹赤紅色的馬,奔走的迅猛讓人感覺就像是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之中燃起了一片火焰。
戰馬跑得越快,坐在馬背上的人自然也會越冷,而面對著迎面而來的寒風,馬背上一身御寒棉衣的秦軻還是忍不住后悔沒有多在外面披一件擋風袍子。
氣血修行者體魄雖然強大,能比常人更能抵御寒冷,卻也有一定限度。而且以他如今的修為,終究不可能一直激發氣血近十天,否則就算他如今已經十分接近小宗師境界,只怕也得半途累死。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臉上必定掛著白色的雪花,甚至就連眉毛都已經變得閃閃發亮,好像從一個人變成了某種戲曲中的山中精怪,不過這一路行來這么遠,他也懶得再抖一抖凍得有些僵硬的臉頰和眉毛上的雪花。
“前面就到了。”一直看到遠方狹隘的山谷口,秦軻深深呼吸了一聲,隨后猛然一夾馬腹,胯下赤火戰馬再度長嘶一聲,足下幾乎化作虛無,帶著他消失在一片雪地之中。
之所以他會這時候急急忙忙的回來,也是因為聽說了滄海軍隊的行軍方向,知道稻香村地界免不了被滄海所占據,所以借了高長恭的坐騎,靠著那無與倫比的速度一直趕了過來。
而等到他確切地看清那在皚皚白雪之中安然無恙的村莊和上面彌漫著的炊煙,那經過長途跋涉的疲憊精神立刻一震,隨著一口氣長長吐出,仿佛心中卸下一塊沉重的大石頭。
這一路行來,他也對滄海軍的一些搶掠行徑有所耳聞,雖然與當初項楚所帶領的唐軍要少得太多,可兩國開戰,搶掠百姓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誰又能肯定稻香村里他那些叔伯嬸嬸們會不會出什么事情呢?
好在如今看來,這里的一切還跟往常一樣平靜,或許是因為村子里并沒有什么大戶,即便是來搶掠也不可能搶到什么好東西,所以滄海軍也不愿意進這樣地方吧?
秦軻這么一邊想著,一邊到了平日里他最親近的季叔家外,卻發現房門只是半開,索性也就推門走了進去。
“慶嬸!”秦軻牽著馬在院子里,發出一聲呼喊,隨后那個熟悉的身影就從屋子里急匆匆走了出來,臉上還掛著難掩的笑意,對于秦軻的突然回來滿懷著驚喜。
“哎喲,我還以為我聽錯了呢,阿軻你怎么突然回來了!”慶嬸用顯得夸張的語氣說著,隨后上去就是一把抓住了阿軻的手腕,不停地噓寒問暖。
“我擔心你們,所以回來看看。”秦軻也是傻笑著回應,一直配合著她的話語回答著點點滴滴,同時還任由那雙粗糙卻溫暖的手擦拭了他臉上的雪花。
盡管距離上次見面還不到一年,但兩人卻感覺像是闊別了許久一般各自喜悅,慶嬸自然而然拉著秦軻打算給他做些好吃的,而秦軻一邊給慶嬸打下手,一邊也了解到了二娃生病的事情。
不過在聽說到這個治好了二娃的客人居然是劉德的時候,秦軻也是瞪圓了眼睛,畢竟這個人對于他來說并非只是擦肩而過那么簡單,荊吳朝堂之上,城下演武之時,兩次劉德都在場,也算是打了幾個照面。
而且滄海是唐國的盟友,也算是荊吳的敵人,這樣算來,這位滄海的軍師祭酒,現在其實應該算是…他的敵人?
也不對。
秦軻想了想,自認自己并沒有真的成為哪一家的鷹犬,雖然他確實上過戰場殺過唐國人,可并不見得和劉德就天然對立。
想到這里,他也坦然了許多,再度與劉德見面的時候也沒有顯得膽怯,反倒是劉德見到他的時候微微驚訝,隨后若有所思。
“你們認識?”慶嬸完全沒有意識到兩人那一眼之中蘊含的東西,只是感覺到兩個人之間好像對對方都不算太生疏,疑惑地問了一聲。
“見過幾次。”秦軻點了點頭,還是補充了一句,“不過,不算特別熟悉。”
慶嬸卻并不在乎后面那半句話,只是咧嘴笑著道:“那可感情好,正好我現在我去生火,給你們炒倆菜,一會兒等季叔拿酒回來,你們可以一起坐著喝兩杯。”
“那可是難得的好酒。”慶嬸還特意說了一聲,隨后才向著灶臺走去,因為二娃的病情好轉,她現在心中的喜意幾乎要溢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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