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高易水除了是一個好琴師,好向導之外,還是一個好吃貨。
盡管幾條街的路程顯得有些漫長,可買到的桂花糕確實比秦軻這輩子吃過的任何糕點都要好吃,非但清香四溢,而且軟糯細膩,吃進嘴里融化的那一刻的甜味正好堆積在舌尖,多一份則膩,少一分則淡。
就連平日里錦衣玉食,就連唐國宮廷專供李求凰的糕點也蹭過不少的蔡琰也是眼睛一亮,隨后大呼小叫著又買了幾斤裝進了包袱。
“這家點心坊在這里可是開了一百幾十年了。”
高易水看著幾人這樣高興,也是呵呵地笑起來,只可惜嘴里塞滿糕點的樣子笑起來實在不太雅觀,說話也帶著幾分含糊,“看見這塊匾額沒?這還是前朝皇帝親題的,要不是當時的店家死活不肯進宮,恐怕我們今天就吃不到這么好吃的桂花糕咯。”
“這么厲害?”秦軻也是微微驚訝。
隨后他抬起頭仔細打量著匾額,幾個字倒真是龍飛鳳舞,盡顯皇家氣派,右下角的印章則證明了這題字人的身份,若是放在一百多年以前,這樣的匾額恐怕萬金都買不來。
高易水哈哈一笑,道:“那當然,這是哪兒?稷城!作為前朝的國都,當年稷朝稷獻帝是自己退的位,把位子禪讓給了當年那位墨家巨子,所以這國都雖換了主人,可并未歷經戰火,大多東西都還是保留了下來,就這樣一百多年的老店,全城至少還有幾百家,要是時間充裕,我能帶著你一一看上一遍。”
“幾百家?”秦軻只覺得自己到底還是低估了這座雄城渾厚的歷史。
畢竟,對于他而言,除了他看過的那些有關于稷朝的書籍和故事,這個朝代的一切都距離他很遠,只覺得一切都已經成了過去,可沒想到這個朝代依舊還有這么多東西活到了今天,沒有消亡。
只是他還是搖了搖頭,道:“沒興趣,這城這么大,一家一家的逛,怕是幾個月逛不完,高長恭也不可能真在這里安家,我也還要去找我師父,你就挑些好看的帶我們逛逛就好了。”
這時候,他感覺到自己的包袱里一陣聳動,隨后小黑的腦袋從里面鉆了出來,鼻孔一張一縮,似乎是聞到了桂花糕的香味,有些不滿地叫了一聲:“秦軻!”
“啊…”秦軻微微一怔,隨后立刻捂住了小黑的頭,四下地看了看過往的行人,發現并未有人發現異常,隨后低聲嚴肅地批評著,“小黑,以后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說話知不知道?萬一有人看見你的特殊,對你起了壞心,那就不好了。”
畢竟這世上會說話的八哥不少,可會說話的蜥蜴可是天下獨一份,妖獸一旦到了這種程度,已經不能簡單的“不凡”二字形容,不論是誰,都得生出幾分渴求之心來。
而小黑用力地掙扎了幾下,從他的掌心中脫離出來,隨后一躍就攀爬到了秦軻的肩膀上,一雙圓圓的大眼睛驕傲且冷漠地凝視著他,那樣子,幾乎就快要把“沒用的慫貨”掛在那如蛇一般的臉上了。
秦軻倒是沒生氣,與小黑相處日久之后,他也早已經習慣了這條蜥蜴的臭屁習性。
從那一日與它相融之后,他也看到了許多有關于它曾經的記憶,知道它當年也算是一位“山大王”,而且從他后面吃了神龍一半軀體并且成功褪去了原本的蛇身來看,這家伙也有驕傲的資本。
金色的逆鱗仍舊在他的喉間,反射著陽光,微微閃耀,令人不禁想起神龍的威嚴。
“給你吃,給你吃。”秦軻翻了翻眼珠子,把手上的糕點往上一拋,甚至都不用去看上一眼,就知道那糕點已經被小黑一股腦地咀嚼吞咽進了腹中。
持續的吱吱聲,則是它不滿于糕點太少的抱怨。
“說實話,我要是有這么一只東西,非得把它供起來一天七八頓養成一頭豬不可。”高易水看著秦軻和小黑的動作,沉默片刻之后,用有些夸張的感嘆,“真不知道你上輩子是修了哪門子福分,居然還能讓這么一只妖獸主動親近你,難不成就因為你身上那到狗屁一樣的神啟?”
對于這一點,小黑倒是十分認同,用力地點了點頭,同時發出更強烈的吱吱聲,要求秦軻扔出更多糕點填飽他那怎么也不會滿的肚子。
可當它發現秦軻并沒有那個意思之后,它縱身一躍,就落到了蔡琰的肩膀上,用小腦袋蹭了蹭蔡琰的脖子,惹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
“你才狗屁一樣。”秦軻啐了他一口。
雖然說他說得有那么點道理,那虛無縹緲的神啟到現在依舊沒有展現出太多作用,可用狗屁來形容也實在過了一些:“言歸正傳,接下來我們去哪兒?稷城你熟。”
“我哪里不熟?某種程度上,你也是修了八輩子福分才遇上我這么個朋友,要真讓你自己在外面行走,夠讓人賣十回不重樣的。”高易水聳了聳肩,“接下來去哪兒這事兒,那得看看你想去哪兒了,不過我倒是有個說法,既然來了稷城,有個地方倒是不得不去看看。”
“什么地方?”秦軻問。
“那當然是…”
“我知道我知道!”高易水還沒說完,蔡琰卻穿插了進來,肩膀上的小黑正捧著整包桂花糕吧唧吧唧,可絲毫擋不住蔡琰興高采烈的聲音,“既然來了稷城,怎么能不去看看稷上學宮?”
“稷上學宮?”秦軻微微一怔,道,“那里有什么好看的東西嗎?”
“當然了。”蔡琰嘻嘻哈哈地道,“有句話說得好,去稷城,沒見過稷上學宮的吵架,就跟沒去過一樣。”
“看吵架?”秦軻有些弄不明白了,“吵架…也有那么好看嗎?”
“笨!你會這么說,就證明你不是個文人,更不是個讀書人。”蔡琰翻了個白眼,像是恨鐵不成鋼一般,跳起來重重地在秦軻腦袋上敲了一下。
“這跟我是不是文人有什么關系,而且我讀過書…”秦軻抱著頭無奈地道。
“你只是讀過書,可骨子里卻不是個讀書人,這才是最讓我覺得無趣的地方。”高易水笑著握住秦軻的肩膀,“當然,這也不失為你的可愛之處?至于吵架為什么好看,我想你親眼見識見識就知道了。百家爭鳴,可比什么戲曲都有意思得多,尤其是看見那些學子們在一間屋子里吵得面紅耳赤幾乎要掄起袖子打架的時候,可有趣了。”
掄起袖子打架?秦軻只以為是高易水在添油加醋,當然,也是在一個時辰之后,他才終于明白,高易水所說的竟然半點不假。
稷上學宮。
這天下學子們心中最為重要的殿堂,但與其說是殿堂,倒不如說是在稷城城北整片建筑群,一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建筑居然像是一片起伏的山巒望不到邊。
其中不斷穿梭的人群里,富貴者有之,貧賤者同樣不少,可這種在荊吳太學堂里曾經水火不容的組合,在稷上學宮卻十分融洽,甚至還可以看見他們十分認真地在交談一些書本上的問題,根本懶得抬起頭看秦軻一眼。
而在那座顯得寬敞的殿堂之中,數十人已經正襟危坐,百余人則在外圍樓上樓下面容肅然,聽著殿內的辯論幾如星火燎原,沒有硝煙,勝似遍地硝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