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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鳳雛,鸞鳥

  沒人知道他這句話的意思,甚至不少人都以為這是項楚敗在高長恭手下被傷了自尊,才會沒頭沒腦地喊起瘋話來。

  然而李昧卻知道項楚話里的“洛姑娘”究竟何許人也,他側頭望向那仍舊沒有任何動靜的馬車,咬了咬牙,猛地翻身下馬,一路走到馬車面前。

  場上局勢瞬息萬變,李昧知道自己不能再等,深吸一口氣單膝跪地道:“洛姑娘,雖然我不明白項將軍為何會有這般期盼,但想必他有自己的道理。我也知道,洛姑娘并非唐國人,對唐國無須承擔責任,但若你真的和將軍有什么約定,還請…”

  話音未落,他的面色卻已大變,不知何處而來的一股力量,驟然到達了他的胸口!

  受傷斷臂之后,他的氣血虧損了太多,沉重的傷勢令他無法在上戰場繼續搏殺,但他全力對抗著這股力量卻隱約感覺自己即使在最佳狀態下,仍無法抵擋!

  隨著他一聲大吼,還是強忍住了沒有立即撲倒在地,而是抽出了腰間佩刀,可也僅僅只是抽出…那股力量仿佛有著自己的神志,狠狠地壓在他的刀柄上,狠狠地將那吐露了半寸的鋒芒壓了回去。

  李昧的牙齦幾乎咬出血來,那股力量跟著越來越大,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得他渾身骨骼咯咯作響,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將軍!”身旁的親衛大喊了一聲,此時的李昧不但臉色發白,頭顱更是不受控制地低垂著,幾乎要低到塵埃里去了。

  一名親衛迅速抽出刀來,想要上前援手,一面怒道:“我就知道這妖女不…呃啊…”

  還沒等他說完,一股滾燙的勁風突兀地向他襲來,隨后轟然地刮在他與自己身后三名親衛身上,猶如重錘,直接將四人擊飛到半空之中!

  等到四人落地,已是完全陷入了昏迷狀態,嘴角溢出鮮血,如果不是胸口還有起伏,恐怕會被當成戰場上的死人。

  李昧突然感覺到身上的力量消退了,速度之快,甚至讓人以為剛剛的情形從未發生過,他終于有力量可以抬起頭,也再一次地將手撫上了刀柄,可他猶豫了。

  “為什么不繼續拔出來呢?”馬車里,一個冷如寒冰的女聲緩緩地流淌了出來。

  李昧苦笑一聲,拱手道:“洛姑娘果然是厲害人物,我在你面前不過螻蟻一般,恐怕我拔出刀來的那一刻,就是我死前的最后一刻了吧?”

  馬車里的女子突然笑了起來,笑聲中卻不帶有任何感情,反而讓人聽了渾身發顫。

  “倒是個聰明人…不過,我和你家將軍的約定,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或者說,即便我打算不履約又如何?項楚…他又能奈我何?”

  李昧皺起了眉頭,卻不敢說出什么反駁的話。

  然而,項楚身為一個大宗師境界的高手,位居唐國征南軍統帥,麾下兵馬數十萬,本身又不是個良善之人,如果誰跟他結下仇怨,只怕一輩子都得戰戰兢兢地活在他的陰影之下。

  但馬車里的女子分明對項楚不屑一顧,好像在她眼里,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只是一條陰溝里的臭魚罷了。

  盡管心中不忿,但李昧還是做足了禮數,道:“洛姑娘,李昧本不該多嘴,但如今我軍在戰場上已然失勢,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會潰敗退逃,若是荊吳軍大舉反攻,洛姑娘恐怕也得早做準備了,畢竟…荊吳戰神未必是個懂得憐香惜玉之人。”

  李昧沒有聽到回應,戰鼓聲依舊在曠野之中回旋,他回過頭去焦急地看向了戰場的方向。

  只是這一瞬間,他好像突然感應到了什么,等他再次轉頭,馬車的簾子竟緩緩地被拉開了一角。

  那是怎樣的一張絕美容顏。

  眉目如畫,發絲并未攏起,有如黑色錦緞般飄散著,映襯出她白皙的臉龐和尤為精致的五官,一雙明眸水光脈脈,混合著嫵媚與傲慢。頎長的脖子和帶著幾分誘惑的鎖骨下,一襲紅衣猶如被鮮血浸透,艷麗,卻又顯得悲壯。

  如果非要說哪里有瑕疵,大概是她整張臉的神情太過冷漠了一些,周身氣場也太陰森了一些。

  仿佛出生于純粹的黑暗,本身的存在就已經是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可怖象征。

  這是李昧第一次親眼見到這個女子,在這之前,他只知道這位洛姑娘是滄海使節,項楚也說她會在必要的時候成為唐軍的助力。

  雖說女子擔當使節的情況很少見,倒也不算前無古人,但李昧一想到如此美艷絕倫的女子,竟很有可能是一名實力不弱于項楚的高手,這實在令他有些不敢置信。

  滄海難不成真是天下武庫?居然匯聚了如此之多的高手?

  “我好看么?”倩影一晃,洛鳳雛身形輕盈地站到了李昧的面前。

  不知怎的,李昧的心中驟然生出一陣恐懼,下意識地再次埋下頭去,道:“失…失禮了。”

  洛鳳雛的聲音冰冷,輕聲道:“若你再多看兩眼,那才是失禮…”

  說話間李昧的雙目已經感受到了一股刺痛,好像眼眶中同時被刺入了千萬根尖利的細針一般。

  他抱著頭發出了一聲慘痛的呼喊,眼前頓時一片黑暗,似乎有兩片血紅的火光在其中不停地翻騰,從外向內地灼燒著。

  然而呼喊并不能緩解疼痛,劇痛很快滲透進了他的腦中,折磨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用力地用頭撞擊大地,一下,又一下,直到地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凹陷,那股刺痛才終于慢慢消失了…

  他努力地睜開通紅的雙眼,發現自己居然還能模糊地看清一些東西,這時,那一襲紅衣輕輕地與他擦身而過,那個冷漠的聲音再次響起:“記住,我之所以會出手,與項楚無關,與兩國盟約無關,我和高長恭,只是私人恩怨…”

  李昧不明白。

  或許他這一生都不會明白。

  模糊的視線里,李昧看到孑孓獨行的洛鳳雛裸著雙腳,孤傲地向前走著,像一只離群的、落單的鳥,每一步都帶著幾分寂寥之感。

  “是…火?”兩旁的軍士自動讓開了道路,卻突然發現了一些異樣,洛鳳雛走過的地方,漸漸升騰起一股燎人的熱度,枯黃的野草地上,有許多細小的火苗開始上下竄動。

  隨后,他們聽見了一聲嘹亮仿若金石碰撞的長鳴,看見了一生之中從未見過的景象:如血一般的紅衣迎風舞動,金紅色的光芒不斷聚攏到那個纖細的背影之上,逐漸給她鍍上了一層燦爛的金紅翎羽,她隨意地揮了兩下手臂,手臂連帶著寬大的袖子變成了翅膀,長發飛散,飄到半空,成為了她的冠羽,而那仿佛被烈火吞噬了的裙擺一下子在風中拉長了數倍,化作一條條熾熱的尾羽…

  她真的變成了一只離群的鳥。

  可她卻是那只,能飛翔于高空穹頂,俯瞰眾生的神鳥。

  鸞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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