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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八章 宿敵之戰(一)

  只是,荊吳不想墨家就此垮塌,卻也不見得會愿意割自己身上的肉來喂給墨家這個龐然大物。

  戰場上刀劍無眼,即便能大獲全勝,也總會有軍力和財力上的折損,從一國之利益來考量,依然需要從長計議。

  雖說荊吳從建立之初就與墨家交好,但人心善變,時事難測,誰也無法保證墨家能一直是荊吳的盟友,而不會反身成為荊吳的敵人。

  因此,如果僅靠一些小計謀和大軍壓陣的威勢逼迫了唐軍退讓,自然是荊吳最想看到的結果。

  但項楚是會退讓的人么?

  高長恭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盡管這算是兩人第一次在兩軍陣前相見,但他也早已經從探子交給他的書簡之中認識到這個唐國的新秀將軍,很清楚項楚的性情從來都剛硬如鐵,想要說動這樣性情的一個人,簡直比在街頭搶個陌生姑娘回家還要難上百倍。

  高長恭垂首笑了,似乎覺得自己這樣想有些滑稽,畢竟他有著那樣一張驚世絕艷的臉,別說在街頭搶姑娘,早幾年他還喜歡街頭閑晃的時候,多少次都差點被滿大街紅裙綠綾的姑娘們給生吞活剝了…

  “項某可能要讓高大將軍失望了…”果不其然,項楚語氣堅決道:“荊吳想要維持四國鼎立的均勢,好解決荊吳內部根基不穩,朝堂動蕩的一系列問題,可我唐國要的就是打破均勢,亂中取利,為此…在所不惜。”

  高長恭仰天感嘆一聲:“百姓們安定不過數年,項將軍非要把這戰火燒遍天下么?項將軍就不怕自己引火上身?”

  “物競天擇,弱肉強食本就是不變的天理。”項楚的笑意漸濃,帶著幾分傲慢,一雙眼如雄鷹般銳利。

  或許他會引火上身,或許他會在某一日墜落谷底,但他并不在乎,因為只要他活著一日,就一定得在高空中彰顯自己的威嚴,向下方那些瑟瑟發抖的羔羊或者兔子露出自己的爪牙。

  并不是他篤定自己會贏,只是他從不去想象自己某一日敗亡的樣子。

  談不攏,自然只能開戰。

  李昧緩緩地靠近項楚身側,身后的神武天軍已經重新編整,除了一些士兵甲胄不全之外,其威勢不減當初。

  但他還是有些擔憂,小聲道:“將軍,不大對勁,剛剛那么好的機會,高長恭居然不率軍突襲,唯恐有詐。”

  項楚注視著荊吳軍的陣形,微微動了動嘴唇:“高長恭這樣的人,總是不好騙的。”

  李昧點點頭,神武天軍的精銳之處,本就不單單只在于盔甲精良,其中陣法之精妙,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剛剛神武天軍看似混亂,但其中仍然暗藏殺機,哪怕荊吳軍將近九萬之多,一旦他們貿然進攻,便會被神武天軍抓住機會變陣反制荊吳軍,再以玄甲重騎殺出一條血路…

  偏偏高長恭并沒有如他預料那般一股腦沖上來,而是不緊不慢,按兵不動,甚至連兩軍之間相隔的距離都沒有變化半分。

  難怪有句話說,與聰慧的敵人相比,更麻煩的是了解你的敵人。

  出身荊吳的高長恭很清楚神武天軍和玄甲重騎的缺陷,那就是速度,縱然神武天軍擁有其他步軍無法企及的堅實,玄甲重騎的鋒銳也足以能與黑騎抗衡,可沉重的甲胄和盾牌也極大拖慢了他們的速度。

  面對行動如風的青州鬼騎,他們這一方根本無法輕易擺脫,甚至青州鬼騎都不需要與他們正面交鋒,只在一旁憑借速度周旋騷擾,就能讓他們精疲力竭,陷入困境。

  “若是能沖開荊吳軍的封鎖線,走君山一路與另外幾路唐軍匯合,行州那邊…或許還能有轉機。”項楚微微皺眉思索起來。

  李昧深吸了一口氣,忙問道:“將軍想怎么做?”

  “怎么做?難不成我項楚還會怕場上一戰不成?傳令下去,玄甲重騎牽制荊吳軍兩翼,全軍壓上,務必從中撕開一個口子!”項楚笑聲突然陰冷:“我需要一個與高長恭面對面的機會,只要高長恭死了,剩下的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將軍要殺高長恭?”李昧心中一驚,完全沒料到項楚在這種境地還如此包藏殺心,“可是…恕末將直言,將軍剛剛與王玄微戰過一場,氣血損耗不小,此刻再與高長恭對敵,恐怕取勝不易啊…”

  大戟已經重新被項楚握在手中,他單手舉著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神色間有了幾分躍躍欲試:“不試試怎么知道?何況…也并不一定得我親自動手。”

  高長恭和項楚短暫的交談,終究沒能沖淡兩軍之間的兵戈肅殺氣息。歸根到底,兩國之間仇怨的種子早已深深種下,如今再見,種子長成了張牙舞爪的參天大樹,自然雙方都帶著寧折不彎的心思。

  一場南侵大戰,荊吳陡然添了多少孤寡?不少青州鬼騎中的將士,都因為那場兵戈之災家破人亡,這樣滔天的血仇,也只能用鮮血來償還。

  “敵近!二百步!放!”

  箭矢崩響,如一根扯到了極限的琴弦,發出一聲凄厲的哭號,一團黑云騰空而起,化作黑色的暴雨,潑灑而下。

  神武天軍最外側的盾牌早已高高揚起,像一堵冷漠堅硬的石墻,將叮叮當當的碰撞聲、將那一道道銳利鋒芒都隔絕在了墻外。

  伴著箭雨的攻勢,荊吳軍的前鋒部隊勇往直前,兩軍相隔本就不遠,百步之后終于轟然相撞,一時間喊殺聲大作,遼闊的曠野上再次喧聲震天。

  秦軻和阿布兩人另找了一處適合觀察的高坡,爬到最高處正好可以把整座戰場盡收眼底。

  但讓他震驚的是,荊吳軍明明人數多了近一倍,且士氣高漲,卻還是沒能在悍勇的唐軍面前占據上風。

  神武天軍和玄甲重騎兩支精銳,到底沒有辜負唐國多年來大力的栽培,即使荊吳軍一方弩箭如雨,卻并不能對他們造成足夠的殺傷,而當他們全力向前發起沖擊的時候,仿佛像一片鐵流,所向披靡。

  眼見這兇悍的唐軍,秦軻心里也是生出幾分寒意,可想而知之前墨家騎兵在面對這這支軍隊的時候是多么絕望。

  不過高長恭一路帶來的戰車確實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這些堅固物件上藏有機關,一旦行至預定的位置,會從底部突出尖銳的鋼釬,深深地刺入土地之中,成為荊吳軍可移動的一道堅固壁壘。

  如果不是這些壁壘承受住了唐軍潮水一般的攻勢,荊吳軍的前鋒恐怕早已在唐軍的猛攻下潰散了。

  而經過一開始的慌亂之后,荊吳軍也重新穩定下來,戰鼓隆隆聲之中,他們也逐漸展露出爪牙。

  作為一直把唐軍當成假想敵操練的軍隊,荊吳軍應對神武天軍的本領顯然要比墨家軍隊更加嫻熟,這種嫻熟并不僅僅只體現在那種專門用以抵御鐵甲沖擊的戰車上,也同樣體現在荊吳軍的兵器和軍陣上。

  荊吳步兵所用的兵器并非統一制式,統一軍陣會被精細地分成多個部分,除去后排的弓弩兵,前排有專門持盾防御的盾兵,后排有等待著合適時機以槍矛穿刺的槍兵,而這兩者之后,還穿插有重斧手。

  扛著巨大板斧的重斧手此時還沒有綻放出他們的鋒銳,身著甲胄也遠不如神武天軍沉重厚實,甚至面對神武天軍第一輪沖擊的時候,他們好像一排排面無表情的石像那般木訥。

  可如果神武天軍因此對他們有半點輕視,那可真是大錯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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