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力量,足以讓天下間的大多數強者都感到畏懼。
項楚卻向來是個不知“畏懼”二字該如何寫的人,既然他做了決定,選擇放棄了那些將領們的生命,就不會因為他們的死而有半分悔意。
無視了四支箭的他已經再度接近了王玄微,從旁人看來,他的這一躍足足有十五丈,速度甚至比上一次躍起更加迅疾,迅疾到已經幾乎無法看清他的身影。
玄微子在用最快的速度凝聚,卻根本無法在項楚到來之前完成,他越過了玄微子,一身氣血猶如雷動,透過他的皮膚直達毛發,轟然把這些不畏刀斧的甲蟲炸成了一片散亂的塵土。
頃刻間,兩人已經是再度正面相對,相隔距離不足六尺。
他手中的大戟已然在最合適的位置,卻不是秋風掃落葉般的劈斬,而是一記仿佛要貫穿一切的直刺。
王玄微依舊閉著眼睛,卻也感覺到項楚的動作和他臉上冷漠的神情,那凝聚在頑鐵上的深邃殺機轟然到達了他的面前。
項楚的大戟近丈長,如今他握在大戟的末端,不斷地向前推進,當大戟遞出到極致的時候,手掌上的力量正好和手臂形成一條直線,穿過肩膀,穿過項楚的全身,直刺進王玄微的胸膛。
“這是…”秦軻和阿布睜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他們所看到的事情。
這是高長恭曾用過的槍術,曾經他用這種槍術一槍貫穿了神龍的利爪,而現如今項楚卻使用了出來,雖然只還原了七分,卻也已經讓人感到驚懼。
而這一槍相比較高長恭那簡潔到渾然天成的風格,項楚推出這一槍卻是帶上了自己的風格,一昧地剛猛激烈,風聲呼嘯如吼,大戟像是一頭猛虎,帶著嗜血的殺戮欲望向前直撲而去。
他知道,就算王玄微的實力很強,可玄微子相比較飛劍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它們很慢。
非常慢。
或許相比較大部分修行者,玄微子的速度非常迅捷,當它們張開雙翼四處飛舞的時候,幾乎像是輕盈的鳥雀一般難以捉摸。
但在項楚這樣的人看來,這些玄微子的速度相比較飛劍,仍然還是慢了太多,即使是王玄微全力催動之下,這些玄微子的飛行速度仍然有一個極限并且無法突破。
王玄微當然也知道玄微子的這個缺陷,所以他也在不斷地嘗試和研究之中,摸索出了以玄微子凝結成弓箭的辦法。
這個辦法并不完美,每一次射出,都需要大量的玄微子付出生命,但他手中掌握的玄微子幾乎無窮無盡,又哪里會擔心有這樣的損失?
只是那四名甲士此刻已經把箭射了出去,再要重新上弦仍然需要時間,而這個看似并不長的時間,卻已經成為了他致命的破綻。
大戟還沒有刺中王玄微,但那股銳利的風卻已經像是刀子一般切開了他的黑袍,在他的胸膛留下留下淡淡的痕跡,宗師級的氣血修行者權利一擊,其威力,絕對不會弱于剛剛王玄微射出的箭矢。
也就在這時候,王玄微終于睜開了眼睛。
微微發白的兩鬢,襯托著他同樣有些發白的臉,可他的一雙眸子里卻涌現出金色的光芒,像是流淌著金沙的泉水。
大戟距離他的胸口只剩下一寸,卻怎么也無法向前,仿佛時間在這一刻被什么力量所靜止,大戟上森冷的鋒芒,此刻也在兩人面前呈現出多彩瑰麗的顏色。
項楚終于露出幾分贊嘆的神色,輕聲道:“原來你已經摸到了那一層境界的門檻。”
王玄微搖了搖頭,想到自己被罷免上將軍職位之后,在府邸之中那一個個難寐的夜晚,孤身一人披著外衣走在清冷的庭院里,嗅著草葉辛辣的清香,月色灑落在他的肩膀,像是凝結的寒霜。
他就這么低頭看著大戟的尖端,緩緩道:“我只是下定了決心。”
下定了決心?項楚歪了歪頭,他并沒有多問這個決心究竟是什么,因為此刻他們的對決進入到白熱化的階段,再也騰不出精神說話了。
灼熱的氣血在項楚的周身澎湃涌動,他的身體此時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即使王玄微施展出這樣的手段,他仍沒有畏懼或是遲疑,仍舊用力地推進他手中的大戟。
一聲低吼之中,項楚的手腕微微扭轉,大戟的鋒芒再度向前進了半寸。
僅僅只是這半寸的距離,王玄微那本就蒼白的臉驟然如覆冰雪,瞳孔之中的金色流沙也停滯了短暫的一瞬,緊接著,他猛地嘔出一口鮮血,噴灑在那大戟之上。
與此同時,他的右臂抬了起來。
精神力瘋狂地涌出他的身體,寬大的黑色長袍仿佛突然被灌入了一陣狂風,鼓脹的袖口飄動如云。
帶著有些痛苦的神情,王玄微揮動手臂,用袖子輕輕地在項楚大戟上拂了一下。
一聲悶哼之中,項楚全身一震,仿佛有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順著大戟轟然撞擊在他的身上,令他再也無法向前推動大戟,而是轉了個方向,像一塊沉重的石頭般,直直地墜落而下!
“轟”一聲巨響,不知有多少塵土在這樣的撞擊之中四處飄揚,甚至讓人以為這一刻從天際墜落下來了一顆流星,而不是一個人。
“死…死了么?總該…總該死了吧?”這時候,秦軻已無法對交戰的雙方作出任何評價,完全是憑借感官在喃喃絮語。
從他的視角看去,兩人的接觸只是短短的一瞬,隨后王玄微吐血,項楚墜落,這個過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以他的層面尚且無法看透。
“只怕沒有…”阿布看著那滾滾的飛塵之中,有一個身影正在緩緩升起,項楚爬出了那個因為急速下墜而撞擊出的大坑,手中大戟挺拔如松,直沖天際。
但如果有人能透過滾滾塵土看清站立其中的他,則會一眼看出他此刻的狼狽。
早在之前,他的靴子就因為無法承受他暴烈的力量碎裂成了無數片,而這一次墜落更是令他的一身衣甲變得破破爛爛,不但袖子上破了無數的口子,甚至還有一道長長的劃痕從他的褲子一路向上,直至遇上他胸口的甲胄,才堪堪停止。
透過破損的衣物,可以看見他皮膚上同樣也出現了不少細小的口子,有一些正在開始往外溢出鮮血。
他胸口的甲胄上,許許多多的紋路散發著熒光,似乎想要竭力地連接到一起,但一個深深的凹陷痕跡卻截斷了這些紋路,讓它們無法愈合。
項楚低著頭,微微帶著幾分惋惜,伸手輕輕地放在胸甲之上。
帶著幾分不甘,那些嘗試再度連接在一起的紋路終于也化作點點熒光消散,整件胸甲再度恢復了古樸又厚重的金屬色澤。
隨后,項楚的手掌微微發力,硬生生地將這身盔甲從上半身扯了下來!
這胸甲陪伴了他很多年,甚至比手中那柄發跡之后才被鑄造出來的大戟還要早。
每逢大戰之時,他總會把它穿在身上,一方面是一種念舊的心思,另外一方面,這件胸甲自有其特異之處——即使是小宗師境界的高手全力一擊,都未必能在上面留下痕跡。
今天,這件胸甲已然是廢了,廢在了王玄微的手里。
可那又如何?寶劍斷于沙場,神甲損于敵手,求仁得仁,亦復何怨。
煙塵逐漸散去,秦軻看見了項楚眼中毫不掩飾的贊許,他依舊帶著一絲笑意,聲音也依舊渾厚有力。
他道:“這一招,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