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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洪流

  “是。”無論如何,阿布要保證的是自己和秦軻的性命,此間的事情,早已經超出了他們所能掌控的范疇。

  “阿軻,我們走。”阿布沉重地道。

  秦軻微微點頭,輕輕揚鞭策馬,戰馬的馬蹄再度發出清脆的“咯噠”聲,兩人一前一后,像是離群落單的麋鹿。

  大戰未起,卻派出兩員大將當探子去探查敵情,軍隊里可曾有過這樣的事情?

  張九新不是研究史事的史官,自然說不上來這種事情是否前無古人,但至少明白這個做法在用兵一說上完全說不通,忍不住開口道:“上將軍,讓兩位將軍去當探子…是否不妥?”

  王玄微沒有回答,而是閉上了眼睛,抬著頭,仿佛在一片黑暗之中眺望天際。

  張九新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總有種莫名的心慌攥住了他的心臟。

  接下來是否要發生什么?

  “來了。”王玄微微微低下頭,用帶著幾分疲倦的聲音回答了他的話。

  張九新一開始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聽得那個之前聽見的聲音已經越來越響亮,甚至就連地面都因此而微微顫動起來。

  他有些艱難地回過頭去,注視聲音的源頭。

  巨大的洪流,像是一位縱橫天地的巨人,它的每一步腳步都沉重得像是投石機的巨石落地,樹木在這樣的震動之中畏懼地顫抖,雜草則連悲鳴聲都無法發出,就已經被狠狠地踩在腳下。

  整個山谷發出可怕的呼嘯聲和撞擊聲,滾滾的沙土和石塊在水流之中翻滾,無法沉默的他們只能化作一股自然的憤怒,向著前方壓迫而去。

  “洪水!”張九新肝膽俱裂,瞪大了眼睛的雙目幾乎噴張出鮮血來,他早先聽見了那個不和諧的聲響,然而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那是洪水。

  出了曉山之后,他們正好處于干河的河床上,這條當年因為地震而干涸的河床,如今早已經看不出河流的模樣,長滿草木,甚至還有野鹿在其中啃草穿行。

  曾經有人感嘆過這條河流的干涸,使得當年航船萬里直行向稷城的壯麗景象難以再見,可再壯麗的場景,一旦人發現自己就是這股壯麗之下的塵埃,只怕沒有人能安靜地看著。

  “洪水來了!”

  “發大水了!”

  “山神發怒了!”

  一時間,墨家騎兵群體里喊什么的都有,然而似乎他們呼喊些什么,都已經無法緩解他們的恐懼。

  “到高處去!到高處去!”

  在這一刻,張九新猛然明白了為什么唐軍會為什么會在山坡高處排兵布陣,不單單只是在高坡上方便玄甲重騎沖鋒,更是因為在那里,不至于被洪水波及。

  墨家騎兵們早已經亂成一團,隨著張九新的吼聲不斷地向著高處奔去,每一個人都生怕被落下。

  在這樣的混亂之中,張九新的戰馬踩在了一處凸起的石塊上,隨著戰馬的悲鳴聲響起,他整個人隨著戰馬的傾覆而滾落在地面上,無數的馬蹄從他的身旁呼嘯而過,他滿面塵土,耳畔全是響亮的馬蹄聲。

  沒有路,只有無窮無盡的馬群。

  他想他是要死了,之所以他還沒有被戰馬踩死,只是因為他很幸運,可在這樣的亂軍之中,誰能保證下一刻,他不會被自己人的戰馬迎面撞倒,再被后面的戰馬踩成肉泥?

  但一只手卻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后領,蠻橫地把他一把拖了起來,一直到馬背上。

  “上來!”汪南大喊。

  張九新收到了刺激,手腳并用地爬上了馬背,整個人牢牢地抱住了汪南的腰。

  頭盔掉落之后的他一頭亂發在風中飄散,滿面的塵土讓他睜不開眼睛,他卻記不得去擦,而是哆嗦著:“我知道了…水壩…是水壩…”

  “他娘的,喊些什么呢!”汪南怒瞪著眼睛,“什么水壩,那是洪水!”

  “唐軍用水壩強行逼得水流改道,重新讓這條河道活了過來,他們之所以不攻,就是在等這個。”張九新滿身狼狽地說道,“這就是個陷阱!他們的合圍,只是為了把我們逼到這里來。我們輸定了,我們輸定了…”

  “去他娘的陷阱!”汪南暴怒大喝,“打都沒打,談什么輸?大不了老子跟他們拼了,死就死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

  張九新聽著汪南的話語,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只是不斷地重復著:“輸定了輸定了,回不去了…”

  水流在河床上流淌的速度很快,好像是知道它們曾經在這條水道上奔騰不息,頃刻間,水流已經沖到了眼前。

  秦軻和阿布依然在河床之中,戰馬瘋也似的狂奔,但秦軻還是嫌不夠快,抽出菩薩劍向著馬臀輕輕劃拉了一劍,隨后緊緊地握住馬鞍上的鐵環,整個人趴在馬背上,只感覺四周無數的風呼嘯而過。

  “阿布!水來了!”秦軻大聲吼道。

  “看見了!”第一眼看見的時候,阿布也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等到他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這干涸了不知道幾代人的河床竟然在這一刻重新涌動起巨大的水流,他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

  兩人的戰馬一前一后,卻也只差了不到半個馬身,但偏生他們距離河床對面的高地卻是那樣的遠,仿佛怎樣都無法企及。

  在這樣巨大的水流之下,就算秦軻和阿布兩人的氣血修為都不錯,也只能是跟那些水流之中的砂礫和石塊一樣,被席卷著去往遠方,但相比較起來,砂礫和石塊不需要呼吸,而他們兩個人卻不能如魚兒一樣在水里生存。

  要活下來…一定要活下來…

  秦軻咬破了嘴唇,眼見前方的高地越來越近,而水流也到了他們的跟前。

  幾乎是在一瞬間,他解開了馬背上那裝著小黑的包裹,猛然地向著高地上扔了出去。

  皮革的包裹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伴隨著沉悶的一聲,落入叢生的雜草之中。

  而在此刻,阿布已是腳踏馬背猛然躍起,像是一顆被投擲而出的石頭一樣,帶著決絕的氣勢,狠狠地“撞”在了高地的邊緣。

  “阿軻!”阿布艱難地上了高地,心中一驚之間,扭頭望向原來的方向,秦軻仍然還在馬背上,剛剛他扔出小黑,確實使得小黑不至于被洪水帶走,可這樣一來,他也就頓了一下。

  可在這樣生死一線的時候,一分一毫的時間都顯得極為寶貴。

  阿布眼睜睜地看著巨大的水流撲到了兩匹戰馬的身軀上,將它們輕而易舉地掀翻,隨后在它們的悲鳴聲中啃噬他們的身軀。

  “阿軻!”阿布聲嘶力竭地大吼。

  秦軻卻高高地跳了起來。

  兒時被師父收養,他的修行一直以巽風之術為根基,這也是他能跑得比別人更快,跳得比別人更高的根基。

  但偏生在剛剛他跳躍的那一刻,戰馬被水流擊中,整個地側翻向了另外一個方向,使得他的借力跳躍弱了幾分。

  這一次他的跳躍,與他平日里的跳躍距離至少差了六尺。

  而這六尺,正好決定了他的生死。

  秦軻長大了嘴巴,看著那逐漸離他遠去的高地,知道自己已經開始下墜,一時間心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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