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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九宮

  不管是誰,即便是拉一個棋中圣手來看,都會覺得這盤棋雜亂無章,難以捉摸,首先機關獸和機關人作為棋子,相互之間排布卻根本沒有什么規則可循,就好像是一個頑童,隨意丟了一把棋子在棋盤上。

  這棋盤更是古怪,尋常棋盤都是方形,橫縱聯合,哪怕是山里孩子在地上玩的跳格子游戲,也多畫的是一個個方形的格子,而蔡琰面前的棋盤,與下方的鐵盒渾然一體,呈圓形,外圈還刻上了卦象,依次是:乾、震、坎、艮、坤、巽、離、兌。

  可真要是用八卦一一對應,又怎么解釋棋盤里站在不同位置的九位將軍呢?他們每一位都巍然聳立,那股肅殺的氣勢幾乎要沖破棋盤,直上九天。

  “我…或許知道一些了。”蔡琰驟然笑了起來,“原來不是八卦!”

  說著,她伸出纖細的手,輕輕握住了一顆棋子,信心滿滿地向著某個方向推動起來。

  隨后是一連串機括摩擦的巨響,一名機關衛士昂頭邁開了步伐,大步流星,一路凱歌前進。

  在一旁的秦軻看得微微一呆,只覺得這個機關人跑起來像是一頭失去了韁繩的野馬,一路穿插在各個棋子與那些巨石之間,越過了近數十步的距離。

  昏黃的火光之中,一柄長矛從衛士手中轟然伸出,直刺身前一頭巨大蟾蜍般的機關獸。

  縱然機關獸的身軀以金鐵為根基,外面又有石質的外殼,卻也無法阻攔這樣有力的一矛,長矛尖銳的鋒芒已經是從機關獸的身側中穿透而入,把它整個身軀都貫穿了。

  而接下來的幾個回合,蔡琰下棋的風格一變,從一開始保守抵御,變成了凌厲的進擊。

  就仿佛一把鈍滯的寶劍,在這一刻終于磨掉了斑斕的銹跡,開始亮出它的鋒芒。

  高易水看得真切,也是微微一驚,不過當然不是驚嚇,而是驚喜,這幾步棋,顯然風格陡轉,就算是他,也沒有想到棋子一步竟可以移動這樣遠的距離。

  而且在蔡琰的手中,這些機關人的排列逐漸變成了一支真正的軍隊,進退有序,畢露鋒芒,不管是前行還是后退,都暗合著某種規則和規律,讓人感覺到一股別樣的美感。

  或者,這才是這些機關人的真面貌。

  在沉重的腳步聲中,一丈多高的某位將軍動了起來,它手中握著的,是一柄重劍,長度幾乎與他的身高等同,風聲激蕩著劍刃,響起一陣鬼哭般的聲音。

  但卻在頃刻之間,那一聲長嘯就變成了百鬼的咆哮!

  盡管在秦軻看來,這位持劍將軍的身形與真人相比難免有些臃腫,但在此刻,他雙手揮動重劍,卻仿佛一個威嚴的武神,沒有神情的面容反而帶著一股冷酷。

  三頭機關獸咆哮著發動了沖鋒,強健的四肢繃緊如弓弦,隨后一躍而起,直沖它的胸口而去。

  雙方的對陣震起了本就還未落定的煙塵,滾滾的煙塵之中,寬闊的劍刃仿佛破開云霧,幾乎是在一個照面之間就已經被斬成了一團碎片。

  持劍將軍保持著最后揮劍的姿態兩個呼吸的時間,才終于再度做出動作,巨大的重劍在他雙臂中穩定下降,隨后轟然柱在地上。

  “你知道什么了?”高易水大聲沖著蔡琰喊道。

  蔡琰眼見自己的猜測不錯,也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像是一個發現了絕好玩具的孩子:“我知道了,雖然這棋盤上刻有八卦,但只是個表象,或者說…創立這一棋局的那位老祖宗,是故意設下了一個陷阱。”

  “陷阱?”高易水也是絕頂聰明的人,微微抬頭,眼見石陣棋子林立,九位將軍肅穆莊嚴,心念一動之間,嘴里已是大呼出聲,“你的意思…九宮?”

  蔡琰點了點頭:“公輸般又不是什么風水相師,況且他在稷上學宮當過那么多年的機關術總教習,心胸自然坦蕩,不可能玩什么神神鬼鬼的把戲。八卦玄妙,也是歷法、數術之根基,從中能引出九宮數術并不奇怪。”

  如果換作與普通百姓說起奇門遁甲,恐怕會惹來各種茫然中帶著敬畏的目光,因為百姓們多會覺得:八卦,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東西。

  所謂禍兮福兮,百姓一生靠天靠地,若是天災人禍一來,不但可能會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更有可能丟掉性命,一命嗚呼。

  自然,他們篤信神鬼、命理也不足為奇。

  然而蔡琰的父親蔡邕自幼在儒門修學,得了不少大智慧,縱然這世上是有不少玄之又玄的,卻也是歸于人道而非天道。

  處于這樣的家學熏陶,又自幼通讀經典的蔡琰,對奇門遁甲之術一直沒有過多的敬畏,也虧得是沒有那般執拗,不然真鉆進了先天八卦的牛角尖,只怕想再出來也難了。

  “九位將軍,位居九個方位,正好和九宮圖相互呼應,而且我剛剛挪動了廉將軍,機關獸的一方就連走了三步棋,這么想來,九宮圖不正是以三三為根基,無論是橫著數還是豎著數,哪怕是斜著,都是三個數。”蔡琰說得興奮,自然氣血上涌,兩頰浮現出幾分紅潤,像是抹了一層胭脂。

  不過秦軻卻是聽得滿頭霧水,無奈地道:“算了,你還是等以后再詳細解釋吧。你先想法子把這盤棋下完,讓我看到點希望也好。”

  “哼。沒意思。”蔡琰用鼻音輕輕哼了一聲,但也沒再多說,專心地研究起下一步來。

  從他們進到這里已經過去不少時間,雖說長夜漫漫,可再長的夜也會有盡頭,到時候天一亮,門口的守衛醒來,他們自然沒法大搖大擺地走出這地宮大門。

  齒輪咯咯地作響,整座石陣再度喧囂起來。

  在蔡琰接二連三睿智的棋行之下,整個棋局進行地很快,不到半個時辰,已然成了一場殘局。

  原先還顯得肅穆宏偉的石陣,此刻一片廢墟,到處散亂著機關人和機關獸的“殘肢”,兵刃、爪牙相互交織,早已經分不清楚你我。

  秦軻等人踩在這遍地的廢墟之上,盡管知道這些都只是金鐵、石頭所構建而成,并沒有情感可言,卻也不由得生出幾分凄涼的情緒來。

  棋局終究只是仿照了當年圣王秋狩,且受限于地宮的大小,更受限于人力,難以徹底復刻當年那場“盛世之戰”的情形。

  如果能窺見當年,想必只會比現在的場面更加慘烈。

  分別位居于棋盤九個不同位置的“將軍”已經倒下了六個,在此之前,秦軻從未想過這樣強大的機關人也會被摧毀,但機關獸里卻也有十分強大的存在,有的甚至能與九位將軍對陣搏殺。

  機關獸的數量本就多于機關人,它們沒有疼痛,不知道畏懼,即便是下一刻就會被九位將軍踏成碎屑,卻還是會盡力地在它們的身上留下一些傷痕。

  “阿軻!左上斜行,進六!”蔡琰的聲音在此刻竟然帶著一股子莫名的銳利。

  秦軻喘了口氣,也沒有回答,就已經邁開了步伐,向著蔡琰指定的方向奔跑而去。

  進六,是棋盤上的距離,而非只是簡單的六步。而在這六步的距離之后,一頭有普通機關獸兩倍大小的機關獸已經猛然地抬起了爪子,向著他猛然拍了下來。

  銳利的金鐵組成了它的指甲,每一片都猶如刀子一般鋒利,如果真被這樣一爪拍中,秦軻毫不懷疑自己的半個身體都會被撕裂開來。

  這一場棋局下來,他已經連戰二十場,每一場都是全力以赴,就算是鐵人,也有些吃不消了。

  但從蔡琰的語氣之中,秦軻也能聽出此刻正是關鍵,所以他沒有退讓,而是向著爪子迎了上去,仿佛無畏的死士。

  而就在爪子即將落到他的肩膀上時,他卻是猛然地縮起了身子,整個人扭動了一下,正好斜著從爪子一旁擦身而過!

  “嗬…”從他的口中,噴涌出滾燙的氣息,氣血在他的血脈之中流轉,四肢的肌肉在此刻寸寸繃緊,像是狂龍一般的力量傾瀉而出,以掌心的匕首為支點,狠狠地插在這頭像犬卻又生著雙翅的機關獸身上。

  他已經很摸清楚了機關獸的弱點,自然也就知道應該怎樣做到省力并且有效地完成一次摧毀。

  當然…也不是每一次都能那么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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