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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賊頭賊腦

  “你覺得,公輸仁是真的打算讓他這位三弟…接他的班嗎?”高易水放下手里的茶盞,也沒有再去拿新的肉串,淡淡道:“公輸仁其實一直在深查刺客的事情,而我,也在前些日子順勢拋了一些消息給他。”

  秦軻豁然抬頭:“你是想…”

  “不錯。”高易水道:“我想公輸仁心中一定早有懷疑,只是苦于證據不足,而且,他確實最不喜家中手足相殘,假如公輸究真有一天坐實了幕后黑手的罪名,你覺得他會怎么做?”

  但蔡琰卻撇撇嘴道:“可是公輸仁分明已經查到了那一層,卻遲遲沒有發難,也沒有放松對公輸察的囚禁,這又作何解釋?”

  高易水點點頭,道:“這正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我自信傳遞消息的手段不會有什么紕漏,公輸仁也很難想到是有人故意把人送到他的眼皮子底下,反正他也在查,順藤摸瓜查到了,實屬正常,可偏偏他依舊安然地躺在床上養病,反而愈加倚重公輸究,這只有兩個可能…第一,他在欲擒故縱,第二,他別無選擇。你覺得是哪一種?”

  “當然是第一種。”蔡琰篤定道,順便補充了一句:“公輸仁是生病了沒錯,可病弱的只是身子,又不是腦子。”

  高易水與蔡琰對視一眼,比了一個大拇指,莞爾笑道:“君子所見略同。”

  冬日的白晝總是要短一些,當公輸家的仆人們點上燈盞的時候,秦軻心事重重地走回了八月聽蟬閣。

  這個充滿夏末秋初之意的閣名,曾多次讓公輸雪萌生出想要換掉的想法,然而雨說很是喜歡,她也就不說二話地留到了現在。

  秦軻本來埋著頭一路行走,突然感覺面前好像有一堵高大堅實的事物擋住了去路,頓時愣愣地抬起了頭。

  “這…這是鬧得哪一出?”秦軻不敢置信地伸手戳了兩下面前的“龐然大物”,“是…雪?”

  “你回來了?”

  一丈多高的雪人身后,轉出來一個輕盈的身影,眉眼帶笑地看著秦軻。

  秦軻往后退了兩步,總算看清了這雪人的全貌,不禁贊嘆道:“這么高?你一個人堆的?”

  “當然不是,小蝶和雨他們都幫了忙,現在只差兩個眼睛了,我找到兩個南瓜,你來安上好不好?”公輸雪背在身后的雙手往前一送,手上正是托著兩只巴掌大的小金瓜。

  “呃,好。”秦軻眨巴了兩下眼睛,接過兩只小金瓜,又仰頭比劃了一下雪人的頭臉,氣血一震之下雙腿一沉,隨著地磚發出一聲悶響,他已經騰空而起,身子在空中擰了半圈,兩手同時一推一拍。

  等他輕輕落地之時,公輸雪卻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原以為用金瓜會很好看,沒想到…”

  “太,太詭異了是么?”秦軻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夜色下的雪人好像一個居高臨下看著他們的巨獸,瞪著銅鑼一般大小而又放著金光的眼睛,甚是可怖。

  “算了,就這樣吧。”公輸雪笑了一會兒,眼神漸漸柔和,小心地側頭望著秦軻,喃喃道:“這樣很好,真好。”

  秦軻摸了摸后腦勺,也不知道她是在打什么啞謎,他猶豫著開口道:“早些用膳吧,晚上我…還要出去一下。”

  “嗯?”公輸雪皺起了眉,很快卻又舒展開,“好,進去吧,雨今天沒吃到烤雞,正堵著氣呢。”

  只是在轉過身的瞬間,公輸雪還是輕輕地,嘆了一聲。

  晚膳時,公輸雨好幾次談到了院子里的那尊巨型雪人,都被公輸雪岔開了話題,秦軻想著與蔡琰的約定,一頓飯也是吃得心不在焉。

  之后,秦軻與公輸雪打了個招呼,一邊提著燈籠出去了。

  他抬頭四下張望,天上無云,月色皎潔,星星也到了最明亮的時候,猶如一顆顆寶石在空中璀璨生輝,群星之中,卻是出現了一只搖擺不定的大鳥,它在風中翱翔,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雖然形影單只,卻悠然自得。

  而在它的下方,高高的墻頭上,有一縷輕紗在風中微微飄蕩,一個纖細的身影沿著屋脊緩緩行走,踩著底部結冰的白雪,像一位隨雪花簌簌降下的冬日仙子。

  鳥不是真的鳥,那是風箏。

  秦軻微笑,輕輕一躍,一只手已經攀上屋檐,稍一用力,他鐘擺一般蕩了兩下便將自己的整個身子都甩上了墻頭,幾步走到了那個身影旁邊。

  “居然還爬屋頂上放風箏了…你就不怕公輸家的人看到?”

  “今天星星很多,風也很好。”蔡琰嘻嘻笑著,“你怎么來得這樣早?”

  “老高呢?都準備好了?”秦軻接過了公輸雪手里的風箏線,嫻熟地輕輕拉扯,風箏越飛越高,好像與月亮比肩在一起。

  “他準備沒準備我不知道,反正我已經知道地方了,一會兒我帶你去,現在…那里應該還沒換班。”蔡琰兩手背在身后,仰頭望著那只雄鷹一般展翅高飛的風箏,笑得甜美。

  從定安城一路到伏牛山,秦軻習慣了和蔡琰一起放風箏。

  小時候,他也是喜歡風箏的,父親教會了他片開竹子編織風箏的手藝,后來他還做過兩個,一只是老鷹可惜樣子畫得有些丑,另外一只是白鴿,更精細一些,所以他送給了師父。

  只不過諸葛臥龍從來都是在田埂上坐著看他玩,他走了之后,白鴿便再沒有飛起來過,一直掛在茅屋的墻上,和諸葛臥龍那瘦削的身影一樣孤單。

  “這風箏要是再大一些就好了。”秦軻玩笑地道:“這樣我們倆都可以坐在風箏上面飛起來。”

  不過他的這句玩笑話卻是讓蔡琰立即兩眼放光:“對!我們是在公輸家呢!”

  “啊?”秦軻有些摸不著頭腦。

  蔡琰在秦軻腦袋上輕拍了一巴掌,笑道:“傻瓜,你忘了公輸家最出名的是什么了?”

  秦軻呆了呆,望向天上風箏,思索了一下:“以前…在稷城當過大官?”

  “是機關術啦!”蔡琰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說的大風箏,你肯定做不出來,但不代表公輸家做不出來嘛…”

  秦軻恍然大悟:“這倒是的,說不定將來真能靠著公輸家做出那樣的大風箏,那我們是不是可以一路乘著它,飛回到稻香村去了?”

  蔡琰嘴角微翹:“稻香村?噢,是你生活過的地方對吧?或許…還能飛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呢。可以飛出墨家,俯瞰滄海,越過長城,去到那極北之地!”

  秦軻撓了撓頭:“長城之外啊?那里除了兇獸就只有終年不化的冰山厚雪,荒無人煙的,有什么意思?”

  “我不管,總之我都想去。”蔡琰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好了,時間差不多了。”

  “啊?可是風箏…”

  “不要了。”說著,蔡琰一把搶過了秦軻手里的風箏線,隨手一扔,捆綁著風箏線的木棍在空中轉動,無數的風箏線散落開來,好像一陣細密的雨幕。

  天上的大鳥終于隱沒進一片浩瀚星海,越飄越遠,而蔡琰回頭又望了一眼已經得了大自在的風箏,低頭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秦軻從高墻一躍而下,隨后轉身朝她抬起手,道:“下來吧。”

  蔡琰縱身一躍,正好落進秦軻的懷里。

  說起來,自己第一次見到蔡琰變回女子裝束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從高高的墻頭上一躍而下,跳進了他的懷中。

  秦軻還在微微發怔,蔡琰卻已經拍拍自己的衣襟,拉著秦軻往另外一個走廊的方向跑去。

  晚間的公輸家一派寧靜祥和的氣氛,只有一些下人和護院會提著燈籠四下行走,所有人看到秦軻,都是露出了恭敬的神色,畢竟他是能與公輸察一戰,并且在那場刺殺之中力戰刺客,護住公輸雪周全的“新姑爺”,所以,即便這樣的夜晚他在公輸家宅院里肆意奔跑,也不會有人上前阻攔,反倒是紛紛低下了頭,躬身行禮。

  只是眼見秦軻和蔡琰手牽著手,一路有說有笑的樣子,他們心里免不了生出了幾分古怪。

  這公輸雪的夫君,怎么跟別家的女子這般親近?說起來,這女子不是三爺的那位高先生帶來的么…

  這要是傳到公輸雪的耳朵里,她該做何想法?傳到公輸仁耳朵里,又該是什么想法?

  想到這里,他們心里也不免多了幾句嘀咕:“這姑爺也太不知好歹了,靠著一身武藝入贅公輸家,這才幾天,就不安分起來…”

  他們是公輸家的下人,自然會為公輸雪打抱不平,等到秦軻和蔡琰的身影在轉角消失,幾名下人都是彎著腰,相互對視了一眼,提著燈籠,快步離去。

  在蔡琰的帶領下,秦軻與她一起小心翼翼地藏進了花草叢中,只是這里空間實在太小,所以兩人自然挨在一起。

  秦軻又聞到了蔡琰發梢透出來的蘭花香,有一道調皮的月光透過葉間,照在她溫潤的脖頸上,好像是一尊玉雕般細滑。

  然而還沒等到秦軻心亂,蔡琰已經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另一只手也捂住了自己的。

  很快,一支由三人組成的巡夜隊伍緩緩地從轉角走了出來,秦軻可以聽見他們有力的心跳和穩健的步伐,他們腰間的劍鞘與甲胄相互碰撞、摩擦,帶著幾分鐵血的味道。

  可以肯定的是,這幾人就算不是修行者,也該是軍中的好手,而這么晚了,他們還在這里巡視,是在搜尋什么,還是在保護什么?

  等到三人緩緩從面前走過,去往另外一條小徑,蔡琰才挪開了自己的手。

  “…你怎么還把口水沾在我手上了。”蔡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月光下,她的表情流露出嫌棄。

  “我…”秦軻臉上一紅。

  “好惡心…”蔡琰使勁在秦軻衣服上擦拭著,皺著眉頭。

  不過她也很快就把心思放回到了場間的局勢之中,雖然說秦軻已經打算站起來,可還是被她用力地扯住,直到第二隊全副武裝的護衛走過,她才松了口氣,從花草中站了起來,小聲道:“他們一共四隊人,不過我算過他們巡邏的間隔,至少有一刻鐘他們不會過來。”

  她拉扯著秦軻鉆了出來,七轉八轉地又向著更幽深的宅院里走了過去,一邊腳步極其緩慢,甚至下意識地縮起了腦袋,秦軻也跟著彎下了腰,眼神警惕地兩邊掃視,看上去還真像兩個包藏禍心的小賊。

  不過,他們本就是打算來“竊取”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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