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烏助,冷冷道:“哭什么哭?你是想要把這宅子里的所有人都哭過來不成?”
烏助被他喝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止住了哭聲,卻止不住抽噎,他若是個嬌滴滴的女子,膚白貌美,這樣哭起來倒是惹人憐惜,但他著實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這樣哭起來,反倒是讓人惡心。
公輸究也覺得有些厭煩,道:“該說什么就說什么,在我這里哭哭啼啼成什么樣子。你要是迷了路,找不到自家院子,我這便派人把你送回到老三那去。”
誰知烏助卻一下子慌了神,喊道:“不要不要…四爺,您可千萬不能把我送回到三爺那里,我可是再不敢往那走了,若是你現在把我送回去,我哪兒還有命在啊!”
“你有沒有命跟我有什么關系。”公輸察冷哼一聲,道,“難不成是你犯了什么規矩,公輸察要對你動用家法?若是這樣,你找我反倒是找錯了人,我向來不喜老三,可你要是犯了公輸家的規矩,在外面給公輸家丟了人,我照樣不會輕饒。”
烏助抬起頭來看著公輸察,倉皇地搖頭道:“四爺這是哪里話,我當然知道四爺您是個正人君子,也看重公輸家的規矩,四爺您要罰我,要打要罵都是沒有二話…可三爺他…卻是要殺我滅口啊!”
“殺你滅口?”聽到這里,公輸察看向管事,多了幾分興趣,而管事則點點頭,對著烏助道:“烏助,你仔細跟四爺說說,三爺究竟為了什么要殺你滅口,只要你聽話,四爺是個公正人,必定會秉公辦事,可你要是撒謊,你可別忘了,你之前跟我說過的,我一聽就聽得出來假話。”
“不敢不敢不敢。”烏助把頭搖成撥浪鼓,“我知道四爺公正。”
他顫巍巍地在地上磨蹭了一會兒,終于站起身來,卻扯到了身上的幾處傷口,頓時齜牙咧嘴地喊疼,但知道公輸察就在面前,他也顧不得這些,向前走近了一些:“四爺,其實…”
公輸察看到他滿身臟污,眼神頓時露出幾分厭棄,但最終還是忍耐下來,把自己高大的身子彎下來一些,靠了過去,隨后烏助也輕聲闡述起來。
“你是說,老三他暗中貪墨糧倉近數萬石糧食,還與幾家糧行聯合,把這些糧食換成金銀,收進了他自己的腰包?”等到公輸察聽完烏助在他耳畔所說的話,他這才相信,管事為何這般重視。
“他竟敢如此大膽?”公輸察眼睛里滿是震驚,嘴唇緊閉,帶著幾分不可置信,“你確定你沒有誣告他?”
烏助又跪了下來:“四爺明鑒,小人所言,句句屬實,如果有半句假話,就讓老天用雷劈了我!”
公輸察又沉默了,他靜靜地看著烏助,一時無語,一些話語在心中想了許久,才終于開口:“我知道了。”
烏助一時沒在公輸察的臉上看出更多的青色,以為他對此事并不在乎,頓時抬起頭大呼:“四爺…”
“下去!”公輸察一聲爆喝,猶如一道驚雷,隆隆在這柴房門前炸裂開來,他按捺的怒氣,幾乎已經要破開胸膛噴涌而出,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
但他還是盡量用緩和的語氣對烏助道:“我會暫且安排你住在我這里,護住你的周全,只是這件事情,你誰也不要說,否則不要說老三,就算是我,也非得殺了你不可。”
聽到公輸察這么說,烏助終于喜不自勝,不顧身上疼痛,再度在地上不斷磕起頭來:“多謝四爺,多謝四爺…”
管事當即喊來幾個心腹,讓他們把烏助安置在暗室之中住下,臨走之前再次叮囑了幾人務必嚴守秘密,一邊讓人拿來了金創藥給他敷上。管事知道這烏助身上雖看起來甚是凄慘,卻大多只是皮外傷,沒有大礙,想來這烏助的運氣也是不錯,只是出門辦個普通差事,倒是鬼使神差地帶上了兩名護院,按照他的說法,如果不是這兩人用命換來他的逃生之路,那刺客就該奪走他的性命了。
看著烏助的身影被攙扶著消失在轉角,公輸察突然問道:“你是什么時候遇上他的?”
“今天早晨的時候,我帶著人出門,有個清秀男子一臉慌張地攔住了我的馬車,后來我才知道,這人居然是烏助養在外面的面首,烏助可真是取向奇特,不喜歡妙齡少女,卻喜歡這樣的小白臉兒…”
管事的瞄見公輸察臉上表情不對,趕忙收斂了自己臉上的笑容,他知道公輸察不好女色,更不喜歡聽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所以他直接略過了這部分,繼續道:“隨后我跟著那小白臉去了他住的地方,這才看見了滿身是傷的烏助。他求我帶他來找您,說是整個公輸家還能保他一條性命的,只有四爺您了。”
“保他一條性命?哼!”公輸察表情不悅,“老三做這些事情,想來這烏助也都知道,他非但不勸阻,反倒是助紂為虐,幫著他做,如今老三知道事情都交到了雪手上,藏不住了,所以派人殺他滅口…他也不敢捅到大哥那邊去,畢竟事情一出,大哥肯定會先袒護自家兄弟,這才跑來投奔我。這樣的小人,我恨不得一刀砍了他!老三做的這事要是傳了出去,那就是公輸家一樁天大的丑聞,甚至朝廷都有可能要怪罪下來。我公輸家本就已經從朝廷中樞被迫遷移到這錦州之地,萬一上面的人還不肯放手,誰知道這一次巨子還能不能護住公輸家!”
管事的點點頭,贊同地看向公輸察:“是呀。三爺這事兒做得,幾乎是把公輸家往火坑里推,萬一一朝暴露,輕,公輸家會在錦州人望盡失,重,公輸家說不定要遭滅頂之災…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公輸察聽到這里,氣息越發不勻稱起來,握在手上的闊刀刀尖也微微顫抖。他強行壓下胸中怒氣,猛地抬起頭,邁開腿就道:“不行,我現在就去跟大哥說!”
“且慢…四爺,四爺!”管事上前就要攔他,卻被撞了個滿懷,公輸察那如熊一般結實的胸膛撞得他渾身骨頭架子都抖了抖。
“四爺。”管事站定了身形,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趕忙道:“您不能去哇!”
公輸察皺眉看著他:“什么意思?”
“爺,您現在把事情捅到大爺那去有什么用?”他低聲道:“大爺是病了,可他不傻,我暗里也一直在看著三爺做事,三爺那邊并非滴水不漏,怕是早早地就有人給大爺遞過信,官倉里的那些貓膩他未必不知道。這一次雪小姐遭了那么大的罪,他還要急著讓小姐接過糧倉的事情,說到底還不是為了給三爺擦屁股?大爺偏心三房也不是一兩天了,我聽說雪小姐其實也發現了賬目上的問題,卻并未發作,她一定也是想到了即便說出來,最多大爺也只會給三爺一個小懲大誡,沒什么用處,反而還在大爺那邊留下個多嘴刻薄的印象…”
“都這樣了,他還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公輸察瞪著眼睛,心里怒火上涌,“他還管不管這個公輸家,還管不管祖宗留下的底子!”
管事搖搖頭,道:“這可說不準,三爺那人,面子上虛假的很,平時就討大爺喜歡,況且一直以來大爺的病,都是三爺在跑前跑后地關照著,去稷城請盧神醫也是他做的安排,大爺自然更看重一些。”
公輸察重重地哼了一聲,不得不承認管事說的并沒有錯:“那依你的意思,我們應該怎么做?”
“我們…能不能在暗地里…”管事猶豫著開口。
“我向來明人不做暗事。”公輸察立即橫眉打斷他道。
管家眼珠子轉了轉:“四爺,您先別急著拒絕,明面上我們肯定不能直接把事情捅到大爺那邊,但是,四爺您能逼著大爺秉公辦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