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荊吳以來,他遇上了不少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猶如層層疊疊的浪濤,終究還是解開了他原本覺得一生都無法沖破的一些桎梏。
如今的他,對于殺人這件事情已經看得淡薄了許多。
“葉將軍死了!”
騎兵隊列一陣混亂,他們知道這位副將的實力,就算是在一郡的守軍之中,也能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然而這樣的人物,卻死在了與這個年輕人的一個照面之間。
“噗通”一聲從秦軻身前傳來,正是剛剛還嫻靜自若的袁公子,此時竟是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一面在地上難看地打了幾個滾,一面瘋狂地向著身后騎兵聚集的隊伍里爬去。
這種時候,他早已忘記了自己修行者的身份,更忘記了自己身為都尉一職的尊嚴,可是,葉將軍那樣的修為都被秦軻一劍刺死,他這點三腳貓功夫又能撐上多久?
一息之間?兩息之間?
他可是太守之子,只要活著,有得是榮華富貴供他享用。似乎是想到了這一點,強烈的求生令他爬動的速度更快了一些,他面朝黃土地大聲呼喝道:“你們都在看什么!殺了他!殺了他!”
“草包。”秦軻低低罵了一聲,大步向前,就想去抓袁公子的肩膀,空中卻傳來了嗖嗖的幾聲,幾支弩箭閃電般自騎兵中襲來,直沖他的胸口。
秦軻眉頭一挑,卻沒有太多畏懼,菩薩鋒芒一閃,將幾支弩箭斬落到地上。
他所在的位置,騎兵們終究不大方便弩箭齊發,可惜這零星的幾支弩箭竟還是有一支歪歪扭扭地落到了袁公子的身上,“噗”一聲扎入了他的大腿。
“啊”袁公子驚慌地慘叫,還以為是秦軻的劍鋒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回過頭卻發現自己的大腿上扎著自己人的弩箭,一時五味雜陳,不知道作何想法。
不過還沒等他破口大罵,騎兵沖鋒的馬蹄聲就已經隆隆響了起來。
還在馬背上的三十多名騎兵,在這一刻同時向前!
不得不說,雖然這支騎兵只是唐國一郡的守軍,與唐國精銳征南軍、平西軍、禁衛軍相比較差了太多,可在這樣混亂的情況下卻能如此果斷地發動沖鋒,卻也是他們訓練有素的表現。
秦軻看著空中再度襲來的弩箭,抬手將菩薩掠過空中,掃落迎面而來的幾只弩箭之后,再度邁開了腳步。
白起望著他的背影,發現他竟是要朝著那些發起沖鋒的騎兵隊伍奔襲而去!
這世上,確實有人,雖千萬人仍敢向前,譬如高長恭,譬如滄海的幾員猛虎將,譬如當年墨家的第一高手,現如今的墨家巨子,墨翟…
這些人都是站在當世頂峰的人,他們擁有著令人無法想象的實力。
秦軻與他們相比,自然差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可他要面對的卻也不是千軍萬馬,而只是唐國的幾十騎騎兵,他的氣血流轉在全身的每一處經脈之中,每踏出一步,都好像要踩碎腳下的大地。
就在他與騎兵接觸的那一刻,他雙腿猛然一跺,一躍而起,劍光閃耀如暴雨傾盆,直接點在當先那幾名騎兵砍來的馬刀上。
都是好鐵打造的馬刀啊!
但在秦軻的力量與菩薩劍的鋒芒之前,還是不得不慘叫連連,只聽得一聲聲鏗鏘的碎裂之聲,馬刀斷裂,而四散崩開的半截刀頭在秦軻一通亂打之下竟都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標,爭先恐后地嵌進了那些騎兵的喉嚨里。
緊接著,兩柄馬刀橫向斬向他的雙腿,而秦軻將氣血灌注雙腿,猛地往他們的戰馬腿上蹬了一腳,那兩匹戰馬一聲悲鳴,轟然往兩邊倒了下去。
秦軻仰頭,又一柄馬刀掠過他的鼻尖,菩薩自他肘下吐出,刺穿了一名騎兵的皮甲,深入他的胸腔。隨后他騰空而起,踩著這名騎兵墊了一腳,又如一顆天外隕石直墜而下,落到了其后的一名騎兵的馬背上。
那名騎兵臉上寫滿了驚駭,在軍中他不是沒有見過修行者,可如秦軻這般實力的修行者,他哪里有機會見到?
秦軻微微笑了一下,似嘲諷,似不屑。
騎兵眼睜睜地看著他左手的劍鞘抬了起來,隨后,猛然落下,而在這名騎兵的眼中,頭頂是有一片陰沉的烏云壓了下來。
他睜大了雙眼,仿佛望見了大山的傾塌,洪水漫天,他聽到了自己的天靈蓋發出了一聲脆響…
在他的眼前,那名騎兵的頭顱已經深深地嵌入胸腔,眼珠子也因為崩裂的頭頂而向外凸出,更有鮮血從眼眶中流淌而出。
以他現如今的修為,只要將氣血灌注手臂,再加上菩薩劍劍鞘的堅硬程度,想拍死一個沒有修行根基的人,并非難事。
放在平日里,他一般不會這么做,一方面因為這種殺人方式顯得過于惡心,而他并不是一個有虐殺癖好的人。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對于奪取一個人生命的這種事情,心中終究還是有幾分排斥的。
但這一刻,他需要用這樣的雷霆手段,震懾住后面那些奔涌而來的騎兵。
“所以,多殺一人其實是為了少殺一人?”秦軻自言自語,隨后劍鋒轉動,再度指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這柄曾經飽飲鮮血的利劍在這樣的殺戮之中,竟顯得比秦軻還要興奮激昂,戾氣十足。
幾輪廝殺之后,秦軻的身邊已不再有一人敢靠近,秦軻的腳邊、四周皆是人仰馬翻,遍地殘尸。
剩下的那些人,最終是被他幾番不講道理的“殘忍”殺招給嚇得膽寒了,最終,秦軻遠遠望去,那些狂奔逃竄的騎兵仿佛一群受了驚的兔子,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降臨之后的叢林之中。
白起在秦軻的身后不到三十步的地方愣然站著,一雙眼中滿是驚詫,久久難以挪動一步。
而這時秦軻卻對著他喊了一聲:“留下了三匹馬,一會兒還用得上。”
隨后,他一步步走向那癱軟在地上眼神絕望的袁公子,盯了一會兒他下身散發著騷臭的泥土,撇了撇嘴。
“晦氣。”
在那之前,秦軻當然聽到了那名殺了老板娘的軍士所說的話,如今刻意重復了這個詞匯,嘲諷之意濃厚。
這位從頂峰跌落在地,摔得撕心裂肺的袁公子,此刻卻已不再覺得有趣,他顫抖著四下望去,只聽到了夜晚蕭瑟的風聲。
“別殺我!我,我父親是太守!我是都尉!我可是朝廷命官!你要是殺了我,我父親…”袁公子望著不斷走近的秦軻,屁滾尿流地哭號道:“唐國!唐國整個朝廷都不會放過你的!”
秦軻居高臨下,道:“朝廷?唐國的朝廷?”
“唐國的朝廷。”袁公子看著秦軻在自己面前停了下來,心中狂喜,還以為自己的一番震懾起到了一些作用,嘴角抽搐著想要擠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果然,一個人縱然修為再高,又怎能與朝廷相抗衡?
只是他很快就感覺到了胸口一疼,森冷的兵刃在他的身體里,逐漸令他全身的血液凝固成了一塊玄冰。
他呆呆地望著自己胸口的長劍,嘶啞地叫了一聲:“為什么!你怎么還敢動手…你…你不怕朝廷…”
而秦軻只是一邊緩緩地將菩薩越遞越深,面無表情,這劍身此刻正帶著諸多人的怨氣,有老板娘的,有那些無辜行商的,有剛剛死去的墨者的,他們似乎都站在袁公子的身旁,笑了起來。
“你爹是太守,又不是我爹是太守…反正,又不是我的朝廷,唐國,也不是我的家。”秦軻搖頭嘆息一聲,呆呆地看了一眼手中流淌著鮮血的菩薩劍,低語道:“我又該去哪兒呢?”
“師父,我是真的想回家了,你到底在哪里…”秦軻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抬頭望向了蒼茫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