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阿布凝視著蔡琰,眼中有些驚愕。
說實話,第一次見到蔡琰的時候,他對蔡琰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畢竟唐國與荊吳兩方交戰多年,蔡琰身為唐國兒女,自然心向唐國,二人似乎先天上就該是敵人。
而米鋪是荊吳在定安城內一處密探的據點,在蔡琰發現這秘密的時候,他甚至第一時間想過是不是要殺死她以防秘密外泄。
不過這只是驟然而生的一個念頭,很快也被他的理智壓制下去了。他并不是那種好殺之人,唐國太學堂一直貫徹的也都是“以仁為本”的教育,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不會亮出屠刀,和那一顆殺戮之心。
蔡琰看起來只是一只向往自由的鳥雀,終有一日脫離了樊籠,對外界一切都報以好奇、有趣的目光,生在唐國,她何錯之有?
景雨也不是個殺人狂魔,所以也并沒有真的下手鏟除蔡琰這個潛在的隱患,只是專門增派了人手,盯著蔡琰,以防不測而已。
秦軻以為高易水能知曉兩人在房頂看了大半夜的星星,是因為他起夜的時候偶然發現,但其實,純粹只是他跟景雨一起聽了探子的報告而已。
現在蔡琰說要回去,景雨也絲毫沒有反對的意思,這是有什么打算還是…
或許,是因為蔡邕已經失勢?又或者,是單純憐憫這個家中一夜驚變的姑娘?
臨出門的時候,景雨還不忘提醒一聲:“路上不安全,你們要小心,現在街上巡邏的人比之前多了一倍,到處都在捉拿逃竄的逆黨,而且征南軍的人不比李歧手下的那些兵士…總之,一言難盡吧。我回來的時候,聽說蔡府已經被一隊甲兵團團圍住,名義上是保護,但我想…這應該是監視。”
秦軻點了點頭,看向蔡琰。
而蔡琰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不怕的,何況現在我家還沒有被定為逆黨,總不至于要當街殺了我才是。”
阿布跟著點頭,道:“你這么想也好,但還是小心些。”他看向秦軻,“早些回來。”
秦軻點了點頭,兩人交錯而過,秦軻和蔡琰雙雙從門口走了出去。
阿布說得沒錯,現在的定安城,足可以稱得上是動蕩不安。
因為一些叛亂軍士和死士的潛逃,為了抓捕他們,路上巡邏的軍隊一隊接著一隊。
他們排列著整齊的隊列,步伐穩重,腰間的刀經過一夜飽飲鮮血,讓人老遠地就能聞到一股嗆人的血腥味道。
路上的行人只敢在道路兩旁小心翼翼地緩步行走,生怕走得快一些就被當成是心懷鬼胎的叛逆抓起來。
在昨夜,巡防營也加入了反叛的隊伍,現如今已被盡數關押,這些大街上大搖大擺巡邏的軍士大多出自征南軍,征南軍,顧名思義,自然是為了征討南方荊吳的軍隊。
早些年,這支軍隊還不存在,也是幾年前唐國對荊吳宣戰之后,從各地駐軍抽調而來的精銳,才組成了現在的“征南軍”。
而在攻打荊吳失敗之后,唐國痛定思痛,在增強軍備的同時,也更是不斷加強對征南軍的訓練和供給,現如今的征南軍,步卒十萬,騎兵七萬,而且有大半都上過戰場,身上自然而然就帶著不可一世的凌冽殺意,足以讓這些過慣了安逸日子的平民百姓膽寒心戰。
而就在秦軻和蔡琰兩人在街道上行走不過數百步,就有一名形跡顯得有些可疑的商賈,在一通混亂追捕之后,毫無反抗之力地被幾名軍士按倒在地上。
“跑?再跑?”軍士冷笑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城門都已經關了,你能跑哪兒去?”
被按在地上的商賈滿臉恐懼,張大嘴巴道:“我不是逆黨…我不是逆黨…冤枉…冤枉…”
軍士哼了一聲,道:“既然是冤枉,你走路畏畏縮縮干什么?怕被人看見?我們喊你,你跑什么?還說不是心虛?”
“小的…從小膽小…”商賈哭出聲音道。
而軍士中一直冷眼旁觀的校尉低聲笑道:“膽小?在哥幾個面前,膽小之人怕是跑都跑不動了吧?呵呵,帶回去!有什么冤屈去牢里說,什么時候他們認為你是真冤枉,自然會放你出來。”
“帶回去!”一旁另一名軍士吆喝著,臉上帶著惡毒的笑。
街邊的其他百姓沒有一個人敢幫他喊上一句冤,甚至不少人對其避若蛇蝎,生怕受到一點牽連。
一旁一間店鋪的老板咬了咬牙,大白天里開始打上門板——雖說少做幾天生意會讓他進項減少,可若是被莫名打成了“逆賊”,下了大獄,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冒這樣的風險開門做生意,實在不值。
只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老板打完最后一塊門板的時候,這些巡邏的軍士卻聚攏了過來,其中一人晃了晃手中的長刀,喝道:“大白天的,關門做什么?”
點心鋪老板望著這些軍士,心中叫苦不迭,但臉上卻不敢有任何表現,強自鎮靜著道:“軍爺…我,我這今天不做生意了…”
“為什么不做生意?嘿,我看你獐頭鼠目,該不會也是個逆賊吧?大白天該做生意的不做生意,把門關起來想做什么?莫不是怕漏了什么老底?”軍士眼神嚴厲起來,“還是想藏住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老板面無人色,雙眼泛白,仿佛已經透過軍士殘忍的目光,看見了那暗無天日的牢獄和燒得通紅的烙鐵,滋滋的聲音在他的皮肉上響起,帶著一絲烤肉的焦香…
他雙腿發軟,險些就這么摔倒在地,而軍士卻伸出一只有力的臂膀,硬生生把他抬了起來,哈哈笑著道:“別怕,你如果不是叛逆,我們也不會抓你,只要你能自證清白,兄弟幾個掉頭就走,別無二話!”
“這…敢…敢…敢問軍爺…”老板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半屈膝著乞求道:“小民該如何自證清白?”
“那簡單得很…”軍士湊近了老板,猛然地握住了他的手,順勢伸進了他的袖子,伸出了兩根指頭,在他的手腕上輕輕地撓了幾下。
老板一開始還有些發懵,但很快也明白過來,這是明擺著在向他要錢啊!
只不過這要的數目,相比較之前的巡防營,多了一倍不止,讓他有些肉疼。
可他也知道,現在自己進不進大牢,就是人家一句話的事情,若是進了大牢,自己還有沒有命出來都是未知,到時就算有再多的錢,也無福享用了。
他面色灰敗地點了點頭,從柜臺里翻了翻,拿出一塊銀兩來:“軍爺…您收好…”
軍士看了那塊銀子,不喜反怒,雙目一瞪道:“你這是什么意思?打發要飯的吶?”
“啊?”老板不知道他想說什么,看了看手中的銀兩,說是打發要飯的著實不應該啊,他這個小點心鋪子的老板,什么時候也能這般奢侈,用銀兩打發要飯的?
軍士哼了一聲,努了努下巴,道:“我剛才是幾根手指?”
“兩根…”
“所以就是二兩?”軍士冷笑著,道,“我要的是…”他張開了嘴,卻不再發出聲音,但嘴型上,卻已經讓老板會意。
“二百兩?”老板失聲道,“這…這…怎么說的?二百兩,這小民就是砸鍋賣鐵也給不了啊。”
“未必吧?”軍士撥開老板,走進了店鋪,隨便握住一塊軟糯的糕點,扔進嘴里一邊咀嚼一邊道:“定安城有多富裕,我們可都知道,你一家正經的點心鋪,應該也經營不少年了吧?拿不出這錢…這你可得想清楚了,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沒有。”老板咬牙切齒地回答,卻很快又因為軍士嚴厲的一眼慌了神,“軍爺…我這算不得大買賣,一年進項也就這么些…一家老小還要吃飯,要不然…少一些?”
軍士懶得理他,道:“那就怪不得我了,弟兄們…把他抓起來,帶回去審審,看看是不是有逆黨背景?”
兩名軍士一直在店鋪外等著消息,聽見這句話,顯然有些不悅,跟著走了進去,看向老板的兩雙眼睛好似是盯上了獵物的鷹隼,銳芒中帶著貪婪。166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