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千…五千…”老張頭看著那齊頭并進的整支騎軍,下巴都在顫抖。
唐國的騎軍并沒有列入天下三大騎軍之一,但這并不代表唐國的騎軍就都是酒囊飯袋。
軍馬規制嚴謹,縱然萬千戰馬踩踏地面泥濘奔襲,卻自有陣形,毫不紊亂。也得益于這樣整齊的規制,身為老兵油子的老張頭才能按照隊列大致地估算出那些騎兵的數量。
但他越數越是心驚這支騎兵的數量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竟足足有兩萬之數!
“是九原城的征南騎兵?”老張頭震驚地看到了那高高飛揚的旗幟,搖頭自言自語道:“可…可九原城距離定安數百里,他們…是什么時候出發的?怎么可能今夜趕到?”
想到這里,他有些慌亂地扯了一下身旁的小卒,罵道:“他娘的…最近是不是有什么旨意召回征南騎兵的?”
小卒早已經驚駭得不知所措,被老張頭一扯,更是語無倫次:“我…我…不知道啊…”
“沒用。”老張頭用力地甩手,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罵得有些不講道理,就連他這個老兵油子都無從得知的消息,這樣的新兵蛋子又怎么會清楚?
他咬著嘴唇,知道自己現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靜靜地瞪大眼睛,看著那些騎兵一直奔襲到城墻腳下。
一刻鐘后,浩浩蕩蕩的騎軍先后勒住馬匹,頓時,驚天的馬蹄聲戛然而止,當先一名騎軍將領坐在一匹產自北蠻的高頭大馬之上,一身皮甲雖被雨水浸濕有些暗沉,馬鬃也耷拉著,但他身上的逼人氣勢卻分毫未減。
就在兩萬騎兵靜默的注視之下,他一夾馬腹,驅動戰馬一路走到護城河邊,看著那高高指向天空的吊橋,沉默不語。
老張頭趕緊將目光移了過去,強自振作精神,露出幾分尷尬的笑容,喊道:“是…是征南騎軍的項將軍嗎?”
城下的將軍這時抬頭笑了笑,原本的冷峻在這一刻如冰雪般消融,反倒是變成了一種懶洋洋的感覺:“項將軍有其他的事情,我是他的副將,姓劉,名沛公。”
“哦哦哦!原來是劉將軍!”作為老兵油子,當然對軍中那些厲害人物的名字十分敏感,“早有耳聞,早有耳聞!劉將軍乃是項將軍麾下智將,目光長遠,用兵奇詭,實在是…”
“好了好了。”劉沛公擺著斷老張頭的話,笑著道:“不必恭維,我不過是個副將,哪兒當得起那些個名頭?你還不如留在肚子里,等見了項將軍之后再說吧。”
“這…難不成項將軍也要過來?”老張頭一驚,心中更是駭然,那個被譽為“霸王”的項將軍也會過來,豈不是說,征南騎軍全軍出動,連個鎮守營帳的大將都沒留在駐地了?
他小心地掃視著城下那黑壓壓一片的騎軍,背后起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
“別看了。”劉沛公笑著道:“項將軍如今也已到了定安,我們約好各帶兩萬騎兵,我從北門進,他從東面,你看看,東邊的烽火是不是已經起來了?”
“這…”老張頭下意識地就轉頭遙望東面。
“哦…不對。”劉沛公思索了一會,突然一拍自己腦門道:“南門應該也有三萬騎兵,不過不是我們征南軍,這么看來,幾乎到處都是烽火…”
“什么?”老張頭倒吸一口涼氣?還有騎兵?而且那兩邊加起來一共有五萬?
那么再加上這里的…
他發覺自己腦子已經不夠用了。
當然,他不是因為算不清二加二加三這道數術題,而是此時的狀況實在太出乎他的意料。
他可從沒聽說國主或者軍部有下過什么詔令,要大規模召回駐外的軍隊…
七萬騎兵何其壯哉?若全部進城,定安所有大營一齊空置也裝不下啊!
其實,唐國騎兵的數量并非有多么夸張,隨便拉出來就是幾萬幾萬的數,據他所知,本國騎兵總數大約九萬,而現在,除了分散在邊境的守軍…可以說唐國所有的騎兵都已經來到了定安城下?
劉沛公在馬上朗聲一笑,道:“還等什么呢?還不放下吊橋,開門讓我們進城?”
老張頭苦笑起來,只能是例行公事般地問道:“不知…劉將軍深夜入城,所為何事啊?”
“何事?”劉沛公一揚馬鞭,臉上還是帶著笑,“你不清楚?我們這七萬大軍難得齊聚定安城,總不會是為了過來郊游一趟的。”
說完,他的面色一肅,懶散之色漸漸消失,轉而是如炸雷一般的暴喝:“奉上諭,叛軍作亂,其心當誅!命我等三日內搬兵回都勤王,掃除逆黨,以護我唐國社稷千秋!”
李求凰走出御書房的時候,太陽在遠處微微冒出一點頭,卻已經映亮了遠處的天空,仿佛燎天的火焰,給云層覆蓋上了一層鮮艷的顏色。
平整的石板路還是濕的,但因為一夜暴雨而引起的陰冷,卻已經散去不少,微風也變得溫柔起來,不再如昨夜一般割人。
“群芳使團的人安排的如何了?”李求凰看著身后亦步亦趨的玉輦,搖搖頭,不耐煩地擺手,他一向討厭這些繁復的東西。
而宦官們自然不敢違抗,恭敬地行禮后,就扛著玉輦離去了。
右仆射王云兩步上前,輕聲道:“已重新辟了一處府院讓他們臨時歇息,雖然有些傷亡,但好在不嚴重。還有那名被巡防營扣押的女官,也已放了回去,還派了宮里的太醫過去醫治…”
“那就好。”李求凰微微點頭,道:“自家的事情,卻影響到了群芳的使團,孤也有些過意不去,你讓鴻臚寺卿安排一下,寫一封國書,發往群芳給他們國主,以示寬慰吧。”
“是。”王云恭敬行禮,然而他卻沒有停止說話,“不過國主,這國書之中,需不需要提及一些別的?”
李求凰腳下一停,清淡道:“你想說什么?”
“昨夜叛軍雖傷損了群芳使團,然則這畢竟不是國主您的意思,群芳縱有怨言,最多也只是民間抱怨兩句作罷,群芳國主是個識大體的人,不至于在這件事情上跟我國糾纏…”
李求凰笑了笑,道:“你說的不至于,其實是不敢吧?”
王云聲音微微一頓,繼續道:“臣沒有這么說。”
“罷了。心里既是這么想的,說與不說,也沒什么分別。”李求凰道:“還有呢?你還沒說完吧,繼續說下去。”
“是。”王云聲音平靜,卻無形中帶上了幾分威嚴,“群芳與我國交好,僅僅是因為我唐國強大,不得已才會依附。昨夜叛軍攻擊使館,群芳眾人之所以能夠保全自身,乃是因為叛軍萬萬沒有想到群芳會在定安城中留有密探。”
“這些密探數量雖不多,但個個身手不凡,潛藏于市井,顯然居心叵測。國主…還是要留心些才好,臣建議,是否也在國書上稍微提一提此事,不必質問,只要讓群芳認清形勢,知曉定安是我唐國國都,他國密探若是潛入,等同諜子,更是對我唐國大不敬…如此,讓他們收斂些,自行召回密探,便算是大事化小了。”
李求凰聽得有趣,突然轉頭,笑著喊了一聲:“王云。”
“臣在。”
“李岐說你是奸臣,是楊貴妃一黨,可為何如今在孤看來,你倒是從未有任何一件事情偏袒太真哪?”李求凰意味深長地笑著,“為什么?”
王云抬眼,李求凰接著道:“若你是想在孤面前裝得鐵面無私,那大可不必,孤沒那么小肚雞腸,你有今日的位置,本就是太真全力舉薦,對她懷有幾分知遇之恩其實也沒什么。群芳乃太真的母國,你這么做,就不怕對不住她?”
王云恭敬地回答:“貴妃娘娘對臣確有舉薦恩情,可提拔臣的一道道令卻都出自國主之手,若說是知遇之恩,也是國主的知遇之恩,而非貴妃娘娘。臣為官多年,一直未有什么豐功偉績,不得擢升想來也是臣確實能力不足。國主任臣居于右仆射高位,臣已惶恐至極,多年來不敢有半分懈怠,若是有所偏私,豈非辜負國主的恩情?”
只是這一番慷慨言辭,卻并沒有感動李求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