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軻揮出六刀,與他對陣的士族子弟擋住了前五刀,但第六刀破開了他士族子弟的木刀,直直地穿過他的手臂,刺入他的肋下。
士族子弟肋骨遭到重重一頂,雖然說事后不至于有什么后遺癥,只不過看他表情抽搐著倒下去的樣子,顯然這股劇痛不怎么好受。
秦軻呼出一口氣,氣血再度涌動,他握住身旁黑色戰馬的馬鞍上的鐵環,一躍而上。
有長木桿如毒蛇一般緊隨其后,他伸手挑開了兩根,伸手又握住一根,屏息發力之間,那名沒有修為的軍士一個踉蹌之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秦軻催動戰馬,戰馬四足由慢轉快,硬生生地拖拽著軍士奔馳起來。
很快,那名軍士就放開了雙手,他也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不可能阻攔戰馬的奔跑,只能是看著秦軻和戰馬的背影越來越遠。
而秦軻環顧四周,希望能用最短的時間了解戰局,騎軍的馬戰早在之前就已經打成了步戰,一時間竟然沒人能追擊攔截他這單薄的一騎。
秦軻同樣也沒有預料到孫青的打算,沒有想到孫青在這里派出騎軍,竟然不是為了從側翼沖擊雁形陣,而是要引誘這只騎軍的攔截,把他們拖入泥潭之中。
軍中唯一一支騎軍正陷入膠著之中難以自拔,還有誰能攔截他直插敵陣?
秦軻暗暗地罵孫青狡猾,卻也知道這種時候就算他問候孫青一家老小也毫無用處,趕忙地催著馬向著另外一頭奔去。
哪怕自己這時候沖出來沒什么意義,但他也不愿意看著阿布被孫青追得抱頭鼠竄。
阿布和孫青已經沖出軍陣,完全脫離了人潮,繞著城墻的邊緣一前一后。
阿布座下的戰馬不如孫青,不僅拉不開距離,反而被長木桿連續幾次突刺逼得無法專心駕馭馬匹,情況岌岌可危。
“駕。”秦軻一聲低喝,身下的戰馬四蹄張開,馬蹄鐵與地面摩擦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喊殺陣陣的戰場,他撞開一名手持圓盾的軍士,空中卻傳來簌簌的聲音。
是箭!
接替了孫青的穆泰早已經把一切盡收眼底,既然能接替孫青指揮全局,自然不會是什么等閑之輩,他熟悉秦軻,而在戰局之中秦軻一擊將盧定打得暈厥過去,也著實讓他小小地吃驚了一把。
當然,他依舊相信以孫青的實力想要解決秦軻不過是舉手之勞,但這種時候,他逮著了機會,又怎會愿意就這么讓秦軻從他的眼皮底下逃脫?
“既然是王對王,你這個小卒有什么資格參與?”穆泰看了一眼阿布,嘲諷道:“雖然一個是真王,一個…是乞丐王。”
而后他的眼神凌厲起來,吩咐那些因為連續放箭依舊顯出疲倦的弓箭手們道:“把那小子給我射下馬!”
秦軻當然熟悉這個讓他吃盡苦頭的聲音,他微微偏頭,空中正有如雨般的箭矢向著他墜落而來。
他心中一緊,猛地一夾馬腹,整個人壓低得幾乎伏在馬背上,戰馬再度加速,竟然是硬生生地沖出了這片箭幕!
但秦軻知道自己沒有時間高興,他已經感覺到弓弦在猛然地彈回,那股力量帶動著羽箭,再度向著他的方向飛來。
這一次,他再也避不開,而他也不可能如孫青那般彈開周身的箭。
阿布和孫青還在他前方數十丈之外,他又能怎么做?
眨眼間,頭頂的箭雨已經落了下來,帶著因為墜落而顯得決絕的姿態,就算它們失去了箭頭,可那股力量仍然讓人感覺發寒。
秦軻只能大力甩起他手上那搶來的一柄長木桿。
他不會槍術,但至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隨著他的雙手發力,長木桿在空中如風車一般旋轉起來,無數的羽箭就被他這般舞動所打飛出去。
只是一輪齊射,他就算舞動得再快,也不可能做到阻擋所有的箭矢,肩膀突然一疼,他很快地感覺到自己的大腿上也“中”了一箭,雖然沒有箭頭的羽箭不至于扎入他的血肉,但他還是感覺到大腿像是被針扎了一般疼痛。
更加糟糕的是,隨著他胯下戰馬的脖頸中了兩箭之后,它矯健的身軀明顯抖動了兩下,四蹄也在這一時間放緩了許多。
戰馬痛得嘶鳴起來,但終究還是穩住了身形,沒有倒下,繼續向前玩命地奔跑著。
秦軻長木桿側握,戰馬在戰鼓聲中奔跑如風,數十丈的距離在在短短的幾個呼吸時間內就已經縮短了一半,而這時候,第三輪箭雨也到了。
秦軻咬了咬牙,仍然是以剛才的法子揮舞木桿抵擋箭矢,腰腹又各自中了一箭,劇痛深入肺腑。
但秦軻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見胯下戰馬一聲悲鳴,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它突然一躍而起!
秦軻死死地握著韁繩和鞍座上的鐵環雙腿奮力地夾著馬腹,整個人幾乎是“躺”在了半空之中,而隨后秦軻感覺到自己的身形仍然在不斷下墜,面色一變,雙腿松開,一腳踹在了馬鞍上,借著這股力量,總算避開了戰馬倒下的碾壓。
抬頭之際,他終于看清楚了戰馬馬臀上那深入數寸的羽箭,上面有血正在流出,逐漸沾濕了戰馬那滿是汗水的毛發。
“怎么會?”秦軻喃喃。
穆泰緩緩地收回手,嘴角微翹,緩緩地把剛剛削尖羽箭箭頭的匕首插回了腰間——用這種手段,并非他所愿,但他更加不希望孫青與阿布之間毫無懸念的對戰,會受到什么不應有的打擾。
“反正你過去也改變不了什么,既然如此,不如就留下來吧。”穆泰看著秦軻,輕聲道。
秦軻聽不見穆泰的聲音,戰場上的劇烈聲響在開啟了風視之術的聽來,簡直就好像是漫天的大潮翻騰,遮天蔽日,想要在這其中分辨出一些聲音已經十分困難,何況他距離穆泰還有著不小的距離。
看著穆泰那嘴角輕蔑的笑,他心里實在有些不舒服。
轉頭看了一眼戰馬,顯然自己已經無法再指望它重新站立起來,雖然靠著安撫和驅使未必做不到這一點,但他沒有這個時間。
看著眼前距離自己仍然有十丈之遙的阿布與孫青,雖然這距離說長不長,但要以人力追逐兩位坐在奔馬上的人,談何容易。
“或許,可以跟孫青一樣,直接穿過敵陣,去搶紅軍的軍旗?”秦軻想了想,看著穆泰身前那些肅穆的護衛和距離他不過十步距離的弓手,如果他一開始就這么決定,或許還有一線機會,可他現在已經沒有了戰馬,而且他的實力也不如孫青,如何能做到這樣的事情?
可是,那股不甘心從他的腹中不斷地攀升,占據他的肺腑,幾乎要竄出他的喉嚨。他似乎聽見有人在罵他懦弱,他找了片刻,黑軍正在努力地阻擋著紅軍的陣型,紅軍則被雁形陣圍在了中間奮力掙扎,根本沒有人有空去理會他哪怕一下。
他明白過來。
罵自己懦弱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他咬了咬牙,壓低了背,手上拖著長木桿,竟然就靠著雙腿向著孫青和阿布兩人狂奔而去!
阿布手上的半截木桿打了個旋兒,自右向左地一棍讓他切中孫青直刺而來的長木桿側面,正好可以卸開長木桿上的勁力并且不至于被孫青那霸道的力量所震傷。
沖出軍陣之后,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對全局的掌控,現在的戰局如何,雁形陣是否能在主帥遇襲逃竄的情況下重振士氣堵截紅軍,這些他都無法在關注。
他只希望小千能夠把局勢穩住。
畢竟只要能在軍陣上徹底打垮紅軍,這場勝負也就還有轉圜的余地。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這場勝負實際上是孫青送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僅僅只是他的一個挑釁不至于對時局有什么影響。如果孫青不是執著于心里那點驕傲,追著自己而來,而是一擊把軍旗打落地面,這會兒,軍演早已經塵埃落定。
只不過,他把孫青這頭猛虎引走,就好像是在玩火。
玩火的人,自焚者十之八九,縱然他拖延了軍演的勝負,但誰知道,他還能在孫青的手上堅持多久?落了軍旗固然是輸,但主帥被打落馬下,更是偌大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