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大少爺大名安仁,只是做的事兒實在跟“仁”不怎么搭邊。
其實安家家主除了他之外就沒有第二個男孩子,原先他還有與他年紀相仿的弟弟,可就在他八歲那年,他弟弟發了熱病沒能挺過來,之后,他母親心灰意冷也沒再生養,他這位安家這一代僅有的一棵獨苗,身上背負著將來替安家傳宗接代的指望,自然會在家里備受寵愛。
這些年,他靠著家里的權勢,雖然不說荼毒郡縣,但說欺男霸女絕對不為過。
只不過對于他來說,欺負那些庶民實在沒什么意思,他最愛的,就是把那些趾高氣昂的朝廷官員亦或是士族子弟打翻在地,然后指著人家在風雨中凄慘的樣子哈哈大笑。
要做到這一點,自然手上缺不了力量,就好像這條樓船,這本是家里招待那些朝廷大員用的游湖樓船,但在他的改造之下,專門設立了巨型拍桿,雖然至今不曾用過一次,可通常情況下,巨型拍桿只要一展現在他人面前,就足以嚇得大多數人屁滾尿流。
畢竟,在這樣的高大的巨型拍桿之下,小船只怕根本受不得一次拍擊,而就算大船,在這樣的拍桿之下也得好好的掂量掂量。
至于反抗,對面船上站著的是安家的獨子,難道你還真敢為了一時意氣對人家如何?
當然,安仁也不是沒見過幾個硬骨頭,但他手上還有撒潑打滾從家里要來的幾位江湖高手,在必要的時候,只要把這些如汪汪咬人獵犬一般的江湖高手往外一放…
哪怕真的把人家打了個鼻青臉腫,只要不觸及到建鄴城那幾位,也不過就是聽家長們之間呵呵一笑,說一句“孩子嘛,頑劣了一些,多包涵多包涵…”也就過去了。
他卻得以從中獲得了更多的樂趣。
只是這一次的“行動”似乎并不怎么順利。
安仁皺著眉頭看著船上的情形,以往無往不利的兩位鷹犬該不會是遇上了一對硬茬子吧?
此刻與他們交手的,不過是兩個面容稚嫩的年輕人,這就把他們制住了?
安仁思索許久,實在回憶不出這兩個少年到底出自誰家,竟能在這樣的年紀就擁有此等高絕的身手,實在令人出奇。
難不成…是據傳已經修到三境的孫家嫡系繼承人孫青?
他搖了搖頭,不可能。
雖然他一直覺得,傳聞中是把孫青的修為吹得摻了不少水分,但即便孫家要派嫡孫出門辦事,也沒理由會派到鄔縣這是非之地來。
何況,現在這里有兩位年輕人,一位魁梧而臂力強橫,一位身法與步法詭異迅猛,而他知道的,孫青與他一樣,都是家中獨子,并沒有其他兄弟。
他本人其實也有些修行,只是以他那不愿意吃苦的性子,一直也沒成什么大氣候,不過他的眼力仍在,看得出當前狀況,自己派出的那兩人…怕是要輸。
而他背后的那些富家子弟和女眷們卻屬于外行看熱鬧,他們紅光滿面地圍觀著下方呼呼喝喝的打斗,有人甚至還吆喝著叫好,也不知道到底是叫秦軻那一邊好,還是叫安仁手下兩人的好。
“安仁,我看這倆小子身手真真不錯,能在兩位高手面前撐到這么久。”身后傳來好友李必的聲音,他是新任太守的兒子,原先就跟自己家里一直有來往,從光腚開始,他們就是那條街上出了名的壞小子,現如今,他倆常常結伴流連于百花叢中,已然是兩位情場老手了。
安仁轉過頭,看了不遠處那些鶯鶯燕燕一眼,眼神露出幾分不屑。
這些傻女人正在對著那打斗的幾人評頭論足,一位鵝黃衣衫的小姐輕聲說道:“這位孫刺史的護衛也太年輕了些,看起來…有十七八了?”
一旁立刻就有一位手持杜鵑團扇的小姐揶揄她道:“是,沒錯,年紀小,又有一身修為,臉蛋兒長得也不賴…怎么,看上人家了?”
鵝黃衣衫的小姐羞紅了臉,但一對內蘊秋波的眼神倒是仍然沒離開船上的那人。
一位身穿絳紫色衣衫的小姐頓時笑出聲來,道:“這都過了春天了,還思著春呢?”但等她仔細地盯著看了一會兒,卻也跟著嘖嘖道:“確實年輕,雖說魁梧的那個長得不甚清秀,倒是看起來很是憨厚的樣子。而那位瘦一些的…估計打扮修整一番,會是個清秀小生呢。”
鵝黃衣衫輕啟檀口道:“是呀。這么年輕,又有這般修為,只怕將來成就不可限量。”
她這話自然不是空穴來風。
從荊吳建國伊始,雖然官員的舉薦、挑選的很大權力仍然把持在士族的手上,可軍旅由高長恭負責,講究的是一個“有能者上無能者退”,哪怕是士族子弟入了軍旅,若是不能表現出足夠優秀的實力,也是沒法一路高升的。
這就給許多庶民一條晉升的出路,各家各戶紛紛把自己的兒子送入軍中,指望的就是將來有一天能出人頭地,哪怕再不濟,混個副將偏將當當也可以說是光宗耀祖了。
而一些足夠幸運的,則是能在軍中修習出一身好修為,甚至能追隨高長恭進朝面見天闕,受小國主冊封。
自然,一些士族名媛想要嫁給這些將領也不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當然,在場的名媛們個個都不是傻瓜,不至于看上這么兩眼就要芳心暗許,大多只是過過嘴癮罷了。
“說不定將來,真能在荊吳朝堂之上見到這人呢。”絳紫衣衫笑道:“孫毅可是刺史,能做他的護衛,將來的仕途總不會太差,何況…孫家向來以知人善用出名,若真是金子,在孫家可從不會被埋沒了去。”
有名媛抿嘴笑道:“越說越像了,妮兒,要不然你先去跟人家打個招呼?好歹也先混個一面之緣,將來人家功成名就,又輾轉反側缺個人暖床,真會大張旗鼓去你家提親也說不定呢。”
絳紫衣衫啐了一口,笑道:“還暖床呢,我看你是自己想去吧。”
“怎么,不敢?”
“這有什么不敢的?”
秦軻嘴角帶笑,他與魚嘉澤之間的戰斗已經漸入佳境,如果說之前魚嘉澤是主攻,而在秦軻那每每出人意表的動作之下,他已經無奈地轉為守勢,不過他仍然沒有放棄。
秦軻或許在實戰之中比他更強一些,可只要他堅持拖著,以秦軻的修為,耐久上總還是差了他不少。
而阿布與云正之間則是有來有往,拳風呼呼,彼此之間各有一些傷損,但既然只是落面子的事情,犯不上生死相搏,所以勝負仍然難說得很。
正當這時候,他聽見樓船上傳來一聲清脆的叫聲:“喂,那位少年!”
秦軻正一掌迫得魚嘉澤雙臂格擋在胸前,一推之下,魚嘉澤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是一腳掃堂而來,秦軻抬起頭,正看見那位身穿絳紫色衣裙,有著一張清麗中又帶著幾分嫵媚的鵝蛋臉的名媛正沖著他揮手。
秦軻微微一愣,一方巾帕就這般翩翩落了下來。
秦軻伸手握住,感覺到上面帶著的木梨花香,一時間有些有些摸不著頭腦。
聽著樓船上鶯鶯燕燕的嬌笑聲,秦軻心想這意思是讓我幫忙把掉下來的巾帕還給她么?
眼看著魚嘉澤再度沖了上來,他又顧不得那么多,順手把巾帕塞進懷里,抬手之間,手掌并指如刀,直接略過魚嘉澤的喉間。
魚嘉澤眼神銳利,可心中仍然是一凜,在這種情況還能準確地抓住自己的破綻,這個少年也太邪性了一些。
如果說不是他的修為超過他一籌,只怕已經當場落敗了罷。
樓船上的安仁看著這狀況,終于耐不住性子,轉了個頭,對一旁的家丁道:“用拍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