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高長恭的身后走來一位全身牛皮甲胄,惡魔面具仍未卸下的青州鬼騎,沖著他剛硬地一個拱手,“飯做好了。”
高長恭揮袖轉身,心情大好的他大笑起來,抬手之間,任由帛書隨著大風飄向遠方,就在那名青州鬼騎的眼神剛剛從那瞬間消失的帛書轉移回來,他已經是掠過了他的肩頭:“好!吃飯!如今之荊吳,當浮一大白!”
大船是荊吳水軍退役換下來的戰船,長八丈,寬近一丈半,高則有近兩丈。經過改裝之后,上面已經卸掉了一切兵器,可那股雄壯氣勢猶存,足以令人從上看出荊吳水軍的威力。
荊吳這些年時局穩定,百姓安居,國庫也逐漸豐盈。在這樣的底氣之下,荊吳的軍力可以說是在無聲之中不斷地蛻變,到現在,不光是高長恭訓練的青州鬼騎已成規模,就連步軍和水軍也已經完成了一次裁汰。
而這種戰船被裁汰并非因為不堪下水,即使是現如今,這樣的戰船仍然不弱于一般的船只。船匠在經過改裝之后,荊吳朝廷將這些戰船作為貨船出售給那些南方大商,本是希望借此收回一定的銀兩,誰知道這種大船受歡迎程度遠遠超乎朝廷的想象。
因為因為當初材料選擇嚴苛,做工精細,遠超市面上的一切貨船,富商們對此十分感興趣。直到今日,市面上這樣一條大船的價格也居高不下。
高長恭倒并不是假公濟私,他身后的高家,本就是士族之中傳承數百年的老牌世家,要買這樣一艘船只并不難,尤其是當他們愿意出更多的銀子之后。
不過即使是這般大的船,也不可能容納百名青州鬼騎和他們的戰馬,所以高長恭只是挑選了幾名作為親兵,他們的戰馬則安排在下層甲板上喂著,剩下的九十幾名青州鬼騎則是從官道一路緊跟。
荊吳的青州鬼騎,向來是一人配備雙馬,以便于長途奔襲,雖然馬匹的速度仍然不及船順流而去,但也不至于晚得太多。
“怎么了?這才三天,就連飯都吃不了了?”高長恭似笑非笑地看著秦軻,伸手從桌上夾了一片魚生,這是秦軻親手從鯉魚上一片片切下來的,每一片的薄脆都恰到好處,沾上苦酒姜汁海鹽,不需烹煮,原味反而更能顯出其本色。
然而秦軻要切這一盤鯉魚卻吃盡了苦頭。
阿布轉頭看去,此刻的秦軻面容疲倦,雙臂腫脹,一雙手更是通紅,大概是因為酸痛,他甚至要都不愿意彎曲手臂,只是直直地伸著手臂,舉于胸前,看起來就好像是靈異考寫到過的“跳尸”。
他忍不住笑了笑,道:“我小時候跟爹一起割稻子的時候,也常常割到雙臂腫脹,可如你這般切魚生切到腫的,少見。”
廢話,見過用菜刀切魚的,也見過用匕首切魚的,可誰見過用長劍切魚的?而且還要切出這樣薄如蟬翼般的一片片,實在不是人干的事兒。秦軻瞪了阿布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向了那平靜著正在品嘗魚生的木蘭。
也正是上船這幾天開始,木蘭開始教他東西。可高長恭教阿布還有蘇定方是實打實地教他們槍術和刀法,木蘭教自己的卻是做魚生!想到這幾天時間里,他從原本笨拙地用長劍把魚“碎尸萬段”的日子,實在是苦惱不少。
現如今,他已經可以用劍把魚肉切得如他當初切牛肉一樣好,不光是歸功于木蘭對于他力量使用的指點,那些慘遭毒手的并且肉被切得一塌糊涂最終只能用來燉湯的魚也得居于首功。
只不過他至今還沒有發現切魚肉到底能有什么用處,難不成自己以后得去開一間客棧,專門表演劍舞切魚生?
他苦著臉看著手上的筷子,他的手指同樣也粗了不少,握起筷子竟然是笨拙得就好像是蹄子。
好在這會兒,正倒騰碗筷的張芙從內間出來,看著秦軻的窘迫樣子,抿嘴笑了笑,快步地走過來,接過他手中的筷子,緩緩跪坐在了他的身旁,道:“我幫你吧。”
說著,她動作輕柔地握著筷子,從盤子里夾出一片魚生,蘸足了醬料,又用一只手護著,緩緩地遞到了秦軻的嘴邊。
秦軻肚子早已經餓得咕咕叫,也顧不得這樣的動作過分曖昧,直接就一口咬住,僅僅只嚼了幾口,就吞了下去。
高長恭玩味地看著秦軻,笑道:“美人在側,還親手喂給你魚吃,結果你就跟牛嚼牡丹一樣直接吞了下去,實在有些煞風景。”
張芙臉上一紅,低下頭去,輕聲道:“大將軍就不要取笑我了,秦公子也是不方便,我才幫他的。”
“是嗎?”高長恭意味深長地笑著,“張姑娘,若真有心,現如今可是最好的機會,花開堪折直須折。畢竟這個榆木疙瘩只怕是不開竅…”
“喂,干嘛又說我。”秦軻瞪著他,“你才榆木疙瘩,你全家都是榆木疙瘩。”
高長恭無奈地攤手道:“我說的榆木疙瘩,你懂什么意思嗎?”
秦軻愣了愣,道:“不就是笨蛋?”
高長恭反倒是被他問住了,片刻,他扶著額頭,忍不住大笑起來:“是笨蛋。確實是笨蛋,只不過這笨得還有些可愛。”
秦軻實在沒明白高長恭的意思,轉過去,看向張芙,卻發現她的兩頰升騰起如霞般的緋紅,她穿的是一件淡色的直裾女服,臉上的妝容已經洗去,顯得素凈不少,但柔美的輪廓仍然難以掩蓋,無論是她精致的面容還是她白得勝雪的肌膚,若是走在街上,都會引起不少男人側目。
秦軻打量了一會兒,有些奇怪問:“你怎么了?熱?”
高長恭跟木蘭對視一眼,高長恭一副“看,就是這樣”的表情。
木蘭倒是沒什么表情,靜靜地咀嚼著食物,長城城內的土地并不算太肥沃,否則她也就不必要向四國借糧,對于長城軍來說,珍惜食物不做浪費之舉是一種刻在骨髓里的習慣。
張芙低著頭,搖了搖頭,再度用筷子夾著菜肴遞了過去,秦軻腹中正饑餓著,有吃食到了嘴邊,也就顧不得問那些有的沒的了。
用完飯食,木蘭站了起來,對著秦軻輕聲道:“跟我出去。”
秦軻看了一眼高長恭,后者點了點頭,他有些急忙地把嘴里的東西吞咽下去,然后站起身來對著張芙、阿布、蘇定方微微一點頭,就從船艙門口跑了出去。
高長恭看著這個毛毛躁躁的小子,笑了起來,一壇酒他喝了一大半,然而他并沒有什么醉意,在他的體內,雄渾的氣血不斷地運轉著,對于他這樣的人,很難喝醉,除非他刻意把自己體內的氣血封鎖住,否則體內的酒液都會順著皮膚蒸發出去。
他看著張芙,眼神深邃,似笑非笑:“張姑娘,敢問令尊名諱?”
張芙本是在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從她被秦軻從山寨中救出來之后,她一路就跟著秦軻同行,或許是感恩,她這些天就好像是忠實的侍女一般照顧著眾人的一切。
她說她順路來找親人,但也沒有說她親人到底姓甚名誰。
張芙避開高長恭深邃的眼神,小聲道:“哪里敢讓大將軍這般問,我父親…不是什么達官貴人。”
“那就有些奇怪了。”高長恭笑道,“若非生在貴人之家,哪里有這樣得體的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