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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師從何人?

  老學究瞪著眼睛,原先的怒氣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你…你…”

  大概是太過震驚,他伸著手指指點點,卻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他的心里已經是翻江倒海,無法平息。

  秦軻所講述的,自然是他這幾天講述的禮法射義的內容。

  開篇既然有個義字,自然談的不僅僅是射箭,更是談到了為人應如何修身,也是在說君子如何自持。而這些的道理,統統都離不開“仁義”二字。

  從前朝稷上學宮開講“仁義”之學開始,仁義之說已經歷經數百年而未倒,甚至在這樣的漫長的歷史之中,璀璨發亮。

  荊吳立足于吳國的廢墟之上,依靠的,不僅僅只是公正的律法,更是教化萬民的仁義學說。王玄微說荊吳“王霸兼用”,倒是一點沒錯。

  也是因為內修律法,外教萬民,荊吳才能把那破碎的吳國萬民的民心重新凝聚在了一起,由此才能開創了一個新的清平盛世。

  所以他教授的這些東西,自然都是這些學子們在將來的荊吳朝堂的立身資本。

  當然,荊吳畢竟立國尚短,開設學堂也不過是近幾年的事情,要把這些東西原原本本地教授給這些學子,仍然需要不少時間。

  他也從來沒有指望過讓這些學子一口就吃成個胖子。但他最看不過的,是那些有天賦又碰上了這樣百年難得一遇的機遇卻不去珍惜的學子,秦軻今日在他的課堂上渾渾噩噩的作為,等于是觸碰到了他心中最沉重的那根弦。

  只是,偏偏是這樣他看起來不思進取的一個學生,卻能把他講述的射義講述得如此清楚明了。

  “這是誰教你的?”老學究長長地嘆息了一口氣,放下了指著秦軻的手,眼神柔和地看著他。

  秦軻看著他,輕聲回答道:“師父。”

  “那,不知道你師父是哪位大儒?”老學究帶著幾分恭敬,緩聲問道。

  秦軻想了想,搖了搖頭:“我師父不是大儒,自己也從來沒提過他是個儒生。”

  “不是儒家之人,竟然能對儒家之說有如此深刻的認識?”老學究眼神驚訝,幾乎發出亮光,“我能否有一日向他討教討教?”

  秦軻低下頭,搖了搖,低聲道:“他不在了。”

  其實他說的不在,意思只不過是師父不在他身邊了而已。當然這位在荊吳太學堂內一心教授圣賢書的老學究自然不清楚這一點,聽到秦軻說到“不在了”這三個字,他眼中頓時露出幾分悲哀的神色來。

  他伸出手,放在秦軻的肩膀上,輕聲安慰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節哀順變吧。”

  這種話其實秦軻聽了也有不少,畢竟那幾年,秦軻一直真的以為自己的師父是病死在了臥榻上,那些受過他恩惠的村民們都十分感念,否則也不會有他師父在山中那樣一座還不錯的墓室了。

  但現在他聽見這種話,心里卻只覺得怪異。

  老學究看著秦軻,還是提醒了一句道:“雖然說你有過名師教導,又有足夠的資質天賦。但修學絕非一日兩日之功,這一輩子,都不應該停止。不可輕視學業,更不可荒廢,否則將來仍是一事無成。記住!”

  “我其實也沒想成什么事兒。”秦軻用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他只是來荊吳尋找師父下落的,只是昨晚他終究是被諸葛宛陵那個世界里的深邃所驚,所以一時間還是沒敢直接開口詢問。

  不過這些事情,也只能埋在他自己的心里,不能讓別人知道。

  老學究坐了回去,繼續講課,課堂上似乎又恢復了原先的平和,仍然是老學究持續不斷的授業聲,仍然是學子們有如浪濤的朗讀聲,只不過似乎眾人的心思都有了幾分飄忽,許多人的眼睛在秦軻身上飄來飄去,有好奇,有驚嘆,當然,還有幾分則是他不能理解的警惕和厭惡。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老學究的聲音終于停下,他卷好了手中的竹簡,放在桌子上輕輕敲了敲,道:“今日就到這里吧。今日荊吳內有些俗事,接下來也就不上課了。但你們也不要到處亂跑,即使不修學,練練書法也是好的。”

  不過這些學子們正是青春好動的年紀,自然不會簡簡單單地就因為師長的一句就改了性子。

  就在老學究走出學堂的那一剎那,整座學堂內頓時如滾開的水一般,滿滿地都是嘈雜聲。只是片刻,秦軻身旁就聚集起了厚重的人墻,滿耳朵都是學子們的興奮笑聲。

  “你是怎么做到的?”阿布剛剛還以為秦軻必定是得挨老學究一頓戒尺了,誰知道會發生接下來的一幕,讓他分外驚奇又提秦軻高興,“說得真好,就好像先生在講課時候說的一樣。”

  秦軻知道他說的先生是誰,也并不太驚奇,只是道:“可能是英雄所見略同吧?當然,我不是說我是英雄,是說我師父。”

  “你師父真厲害。”阿布道,“我從來沒見過黃老夫子這么說話,他在荊吳可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很少有人能讓他說出‘討教’兩個字的。”

  “黃老夫子?”秦軻問。

  “黃漢升。”阿布解釋道,卻很快的閉嘴,只因為按照禮法來說,他一個晚輩直接說出一個長輩的大名有些不敬,“算算年齡他今年六十有五了,即使是先生,見到他也得喊一聲前輩,不過別看他現在只是一個教書先生,據說他早些年還是騎著戰馬挽著大弓在戰場上當過將軍的人,他領軍一萬,殺退了兩萬敵軍呢。”

  “吹牛的吧。”學子們中有人質疑道,但很快因為大多數人的怒目而視而縮了回去。

  秦軻想到那位老人手臂上那刀劍留下的疤痕,又想到他粗糙的手掌上滿是老繭,心里已經信了七八分。而再回憶起老人那寬闊的肩膀和挺直的脊梁,他甚至覺得這個老人還沒有老,他那雙手盡管握久了書稿,卻會在某日重新拾起弓箭,百步穿楊。

  “他還說你有天賦誒。”阿布拍了拍秦軻的肩膀,笑著錘了他一拳,道,“你說你,一下子就成為長輩口中的天才了。”

  “我算什么天才?”秦軻哭笑不得地道,“都說了,那些話只是我師父教我的。我師父才是天才,他早早地就把這些事情都悟通了,我活這么多年卻還是個大迷糊。”

  正當眾人對著秦軻不斷地豎著大拇指的時刻,學堂內卻傳來了幾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喲。不過是回答上了一個問題,就激動得好像是有多大的榮耀了,也不嫌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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