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可以找阿布啊!記得他們是住在荊吳太學堂的,只要找到他,讓他把竹簡交上去不就好了?”秦軻拍起手來,對自己道,“真笨,光想著找諸葛宛陵和高長恭,明明一個大活人就在你眼睛前晃蕩著卻想不到。”
關節處開出一個口子,整件事情就好辦許多。秦軻收拾起書簡,把床上那些細碎銀子塞回荷包,整理了一下,只覺得萬事俱備,鼓了鼓勁,站起身來。
包袱里似乎是有什么東西動了動,從其中隆起一個“小山峰”來,而后,這座小山峰不斷地移動,時而高聳,時而下沉,似乎是有什么東西想要從里面出來一般。
秦軻愣了愣,把包袱解開一些,而后是一道影子一閃,他的肩膀上就多了一樣冰冰涼的物事。
秦軻扭頭,看著那只從稻香村一路來荊吳的小蜥蜴,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睡醒了?”
也不知道這只小蜥蜴到底是什么習性,從他離開稻香村之后,這只小蜥蜴每日昏昏欲睡,到了后面,甚至就主動鉆進他的懷里像是冬眠的青蛙一般一動不動了。
起初秦軻還以為這只小蜥蜴是生了病要死了,心里忍不住難過了一場,但后來發現這只小蜥蜴雖然沒有動彈,但腹部的呼吸卻是做不了假,他不懂怎么喂養蜥蜴這種東西,也就把它好好地放在包袱里,到今天,它已經足足睡了一個半月。
“真能睡。”秦軻感嘆了一聲,“你就跟山上的熊瞎子一樣,一覺睡下去連叫都叫不醒,也不知道這么長時間,怎么也不會餓死。”
不過說到餓,小蜥蜴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它大大的眼睛閃了閃,看見桌上那還剩下一些的黃魚,一下子躍了出去。
“吧嗒”一聲,他嬌小的身軀落在粗糙的桌子上,對著那碗黃魚不斷地撕咬起來。
其實黃魚已經被秦軻吃得基本上只剩下魚骨,但沒有想到小家伙沒有牙齒,咬合力卻是驚人,不光是魚骨上附著的魚肉,甚至連魚骨,他喀嚓喀嚓地咬了幾下,就把那些魚骨咬斷吞入了腹中。
秦軻看得嘖嘖稱奇,想想如果它能吃魚骨頭,那么自己倒是可以省下一筆吃食的錢。這小家伙看似很小,實際上食量驚人,來荊吳的兩個月路程,它清醒的時間也不過半月,吃掉的東西快趕上他本人了。
他現在已經是個快要花光盤纏的窮光蛋,如果再多這么一位能吃的祖宗,還真不知道下一頓飯得上哪兒找去。而既然它連骨頭都能吃,那去酒樓客棧找點剩菜剩飯總還是能解決的。
不一會兒,小蜥蜴吃完了碗里的魚骨,就連魚頭都被啃噬個精光,秦軻伸出手,朝它一擺,它就順著手臂一下子爬上肩膀,又從肩膀鉆進了他胸口衣服里。
秦軻只覺得胸口有這么一只東西在里面扭來扭去有些癢,忍不住笑了幾聲,道:“呆著,別亂動。”
感覺到小蜥蜴逐漸在胸口平靜睡去,秦軻拿著包袱,走下樓去。
樓下的客人已經重新多了起來,喝茶的喝茶,吃點心的吃點心,但幾個小二卻沒個影子,這讓掌柜的又是擦桌子又是上菜,忙得滿頭大汗,低聲罵著:“等會兒回來,看我不扣光你們月錢。”
抬起頭,他看見秦軻,臉上又露出了笑容,道:“吃完了?”
秦軻點了點頭,又戴上斗笠,讓自己的臉頰少露出一些,趁著掌柜上完菜的間隙問了太學堂的位置,而后走出客棧,融入那滿滿的人潮之中。
躲在客棧幾天,秦軻幾乎都要忘記荊吳的繁華了,而當他重新看見路旁琳瑯滿目的商品以及在吆喝聲之中散發出濃烈香甜的麥芽糖,心里免不了重新生出幾分興奮來。
有一位老人坐在桌子前捏著泥人,寬大而粗糙的手卻靈巧得令人眼花繚亂,只不過是幾根指頭輪番一捏,一個人形就出現在一幫眼巴巴看著的孩子門前。
秦軻也看得出神,正愣神之間,卻感覺到了幾道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掃來掃去。
他警惕地轉過去,卻發現滿滿的人潮里,哪里能找到那在暗中窺視自己的人?
秦軻心里驟然一緊,知道自己可能已經引起注意,盡管不知道自己的破綻在哪里,但此刻久久停留都不是什么好的選擇。
逆著人潮,秦軻循著掌柜說的方向不斷走去,太學堂在城西,以建鄴城的規模,他至少得走上兩個時辰,才能到自己想去的地方。看了看天色,秦軻大概估算了一下,也許到達的時候正好是黃昏?
把頭上斗笠壓了壓,秦軻感覺到自己心臟跳躍速度有些微快,城東正好在魚龍幫的管轄范圍內,他必須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不過另秦軻有些意外的是,縣衙竟然距離客棧并不遠,只不過是走了一會兒,他就看見了那氣派之中略帶幾分威嚴的縣衙,兩只石獅子靜靜地看著街道,仿佛隨時可能活過來撕咬不法之徒。
秦軻看著那擁擠的人群,悄然地擠了上去,身法猶如游魚一般在人群之中不斷地向前,加上修行而來的幾把力氣,他總算看見了那張貼著自己畫像的布告。
“還真有幾分形似…”秦軻低聲對自己道,那位白衣人僅僅靠著驚鴻一瞥,竟然還是記住了自己七八分樣貌,而那個縣衙的畫師也不是什么庸才,竟然靠一個人的回憶就畫出這樣的效果,實在厲害。
只是,那個白衣人記憶越驚人,那個畫師筆法越犀利,犀利,他距離危險就越近。他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也就飛快地從人群之中溜了出去。
“不能走小巷子…反而容易讓人看出我心里有鬼…”秦軻瞇著眼睛,微微抬頭望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根本無法辨認哪些人是魚龍幫的人,深吸一口氣,繼續向前緩緩走去。
他不是不想走得快一些,只是這種時候,他越是普通,就越不容易被人察覺。
一路上,秦軻都順著人多的街道緩步行走,甚至還裝模作樣的走走停停,時不時地看看路邊的商品,順手還買了一把木梳子,做足了一個百姓應有的樣子。
雖然他的身上仍然還是帶著那么點北方的氣息,但畢竟建鄴城的商路亨通,財路聚集,這座城里的北方人倒是也并不少見,加上秦軻在北人之中,本就偏瘦弱一些,看起來就更不起眼。
那些掃過他身上的目光仍然時不時地存在。也不知道魚龍幫在城東的各個街道到底安插了多少人手,這種事情竟然像是無休無止一般,總在秦軻心弦剛剛放松些許的時候,再一次蠻橫地把它扯緊。
好幾次,秦軻都覺得自己可能撐不過去,但或許是老天保佑,又或許是他命不該絕,總還是有驚無險。
只是走了這么久,許多麻煩仍然如跗骨之蛆一般粘了上來。
“老伯,這個面具怎么賣?”秦軻指著那個猴子臉的面具,笑著問道。
“五銖足矣。”老人看起來有些困倦,坐在椅子上抽著旱煙,昏昏欲睡。
秦軻扔下錢,摘下斗笠,又把面具戴上,猴子臉配合著他那本就不算高大的身形,看起來十分滑稽。
而秦軻也感覺到自己身上那幾道目光越發的犀利,盡管是在嘈雜的大街,他的風視一經展開,就把那些細微的聲響都給捕捉了進去。
面具下的眼睛動了動,他看見了那個站在肉鋪面前與屠夫討價還價卻有意無意看向自己的中年人,看見了那個在河中撐船,帶著幾分悠閑眼睛卻毒辣如狼的健碩漢子,更看見了那個在背著餛飩挑子走街串巷叫賣,右手虎口老繭厚重的市儈小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