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證明,軍師您和上將軍都十分被巨子看重呀。這一次的問題,顯然也只是那些老臣的擔憂,巨子不得不做做樣子罷了。實際上,巨子還是只信任你們的。”傳令兵笑呵呵地道。
“不過還有一件事情。”傳令兵突然正色道,“我出來的時候,巨子專門囑咐了我,說孫軍師雖然年紀輕,但畢竟天生身體就不好,此去彭城千里之遙,一路上顛簸不斷,而彭城又是個貧瘠之地,缺醫少藥,更沒有適合的床榻以供軍師安寢…”
“沒事的。”孫伯靈打斷他,莫名地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軍旅之人,早已經習慣了,雖然說我雙腿殘疾,但這身體倒還談不上多差,只不過多了一些不方便,卻也沒什么大礙。”
傳令兵點點頭,崇敬地看著孫伯靈道:“軍師果然是國家肱骨之臣,巨子沒有說錯。”
帶著幾分高興,他繼續說道,“不過巨子也再三囑咐,不可以讓軍師勞累至此。所以巨子請軍師還是先回稷城休養,而且巨子還為軍師多準備了一千黑騎,加上軍師帶出去的黑騎,一共兩千,這樣就不必擔心分兵銳減實力的問題了,自然也就可以主動出擊,抓住逃竄的諸葛宛陵。此間的事情自有太守可以做主,軍師大可以放心…軍師?軍師?”
傳令兵突然發現孫伯靈似乎是走神了,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道:“孫軍師,不知道這巨子令的內容,你還有什么不清楚的?”
孫伯靈坐在輪椅上,雙腿殘疾的他自然不可能像是正常人一般起身結果那漆黑如墨的令牌,只是現在,即便他的雙腿并未殘疾,可以真的起身接過那塊令牌,他也不愿意這么做。
“令使,我想請問一下,這道命令,是真的出自巨子之口,還是有人代巨子宣令?”孫伯靈年輕的臉上露出凝重之色,“巨子曾授予我和上將軍臨機應變之權,本不該…”
“大膽!”傳令兵驟然喝了一聲,剛剛諂媚的樣子竟然在一瞬間一掃而光,變臉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軍師,這可是巨子令,見令如見巨子親至,難道我還敢騙你不成?”
“貴使不用如此說。我自然是信的。”孫伯靈望著那枚漆黑的令牌,思索道,“不知道貴使能否回去告訴巨子,我暫且離不開彭城,此處仍然需要我坐鎮,若我離開,則上將軍的布局就會出現一個大大的口子,到時候我難辭其咎。”
傳令兵看著孫伯靈,嘆氣道:“軍師何必這么勉強自己?這一時之得失,總不如身子骨重要,只要您還在,將來總有建功立業的機會。”
將來總有建功立業的機會,自然是說現在就暫時不必建功了。
孫伯靈何等聰明的人,自然聽出了話語中隱藏的意思,他本應該憤怒,王玄微信任他,把他的后手完完全全托付給了他,但他現在卻做不到了。
孫伯靈一聲嘆息道:“貴使一路辛勞,估計還沒用過飯食,這令我接下了,你先休息休息吧。”
聽見孫伯靈答應下來,傳令兵頓時眉開眼笑,緩步上前,雙手持著巨子令,做足了恭敬姿態,緩緩地把他放到了孫伯靈伸出來的雙手上。
“咳咳…吃東西就不必了,我不過就是給巨子跑腿的一介無名小卒,勞煩軍師招待,太過意不去。我只需要補充點干糧和水就足以。巨子曾說,讓我隨您一起回城,既然如此,我就在這里等你吧。”
孫伯靈望向窗外,想到那大概在奔襲之中的王玄微,皺著眉頭,緩緩道:“請貴使容我寫一封信,這總可以吧?”
傳令兵點點頭,道:“請吧。”
烏鴉上的信件被取了下來,王玄微伸出手,手心里是一些丁墨遞過來的撕扯好了的肉干,遞到烏鴉的面前,烏鴉顯然十分高興,嘎嘎地叫了幾聲,低下頭三兩下就吃了個干干凈凈。
而王玄微看著那不過幾句話的信件,面色陰沉得仿佛烏云籠罩,令人懷疑下一秒會不會是大雨傾盆。
王玄微伸手,輕揮手臂,烏鴉懂了他的意思,頓時撲棱著翅膀飛舞起來,不過一會兒就上天遠去。
“咳咳咳…”王玄微突然咳嗽起來。
“上將軍,怎么了?”丁墨知道,王玄微的身體在陵墓之中擊殺葉王收了點傷,此刻又不肯休息堅持帶傷追蹤諸葛宛陵,有些擔心道,“信里寫了什么?”
“你自己看吧。”王玄微陰沉道。
丁墨接過那白白的帛書,輕輕把卷曲的邊角拉平,只是看了幾眼,面色大變。忍不住罵道:“這叫什么混賬事兒?就這么莫名地讓軍師回稷城?”
王玄微眼神之中有怒有悲,十分復雜:“巨子令一出,伯靈不可能再繼續呆在彭城,如此一來,南北通道的門戶形同虛設,已經擋不住諸葛宛陵了。”
丁墨心中怨憤,嘴上自然也就沒怎么顧及:“也不知道巨子是怎么想的,這不是添亂么?”
王玄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丁墨頓時自覺失言,頓時有些羞愧,想了想,道:“那么主動出擊呢?現在彭城撇開那些步卒不算,有兩千黑騎,也該能截住所有流竄進我墨家境內的青州鬼騎了吧。諸葛宛陵玩一手疑兵,可終究人數不多。”
“人數不多?哼。”王玄微道,“五十騎青州鬼騎,分成三人一組,能分多少組?”
“大約十六組。”丁墨回答道。
“十六組,加上諸葛宛陵、高長恭還有那個叫阿布的小毛孩,三人,可以算是十七組。這些人分散在各處,用不同的路線不同的方向靠近南北通道,兩千黑騎只能是分兵去堵截。可兩千黑騎一旦分兵,一組也不過是一百來人罷了。”
“這…還不夠?”丁墨愣神道。
“當然不夠。”王玄微騎在馬上,目光如炬,“我們要追的是誰?諸葛宛陵本人沒什么武力,但不要忘記了,他的身邊還有一位荊吳戰神。一百多黑騎,就算真的讓他們找到了他,可又怎么能攔得住他?如若他不介意浪費一些時間,或許還能靠這一百多人的性命拖他一些時間,可如果他直接要帶諸葛宛陵走,百名黑騎只是徒勞。”
王玄微低聲道:“如果說是伯靈親自指揮,倒也未必就是輸局,或許可以安排路線,在一方遭遇之后,就引動另外幾隊黑騎聚攏,就算攔不住,也能拖不少時間。可巨子直接召回伯靈,這無異于釜底抽薪…”
“巨子為什么要這么做?”丁墨臉色難看道。
“諸葛宛陵這一步棋,落得真是好位置。”王玄微沉重道,“大概是他抄了我們的后路。我們出來,本就是臨機應變,予人口實。朝中那些老臣本就不希望我和伯靈帶兵,他們知道,不管他們爭得多激烈,手上無兵,說話總是硬氣不起來的。”
說到這,王玄微言語之中也帶上了幾分怒氣,寒聲道:“一縱一橫是為路,一陰一陽謂之道。那些老匹夫們滿腦子都是學術,心心念念都是輸贏,早已經把墨家千秋社稷拋之腦后。什么王道、霸道,治國用兵,哪里能拘泥于形式?若我墨家能如當年般王霸兼用,這天下…早該歸于一統。”
說到這里,王玄微的情緒有些低落,再度咳嗽了幾聲:“但這些人本就與我為敵,我也不必在乎他們的嫉恨。我唯一痛心的是,巨子竟然不肯信我,竟然被那三言兩語就就挑唆,他召伯靈回稷城,斷我后路…斷我后路…”
王玄微猛然抬頭,馬鞭發出一聲清脆的爆響,劇烈地疼痛讓他身下的黑色戰馬嘶鳴起來,猛然竄出,宛如荒原上的一道黑色閃電。
王玄微眼睛銳利,他沒有看身旁已經追上來的丁墨和背后的黑騎:“還有機會…還有機會…如果能追上他…”
疾風吹動他的發絲,胯下的戰馬劇烈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