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至此,蕭清就決定生不知鬼不覺地下手,暗中下方船底的禁制再說。暗運玄功,將遁光運成拇指粗細。暗中收斂光華,化為一道尺許長短,毫不起眼的光華,飛瀉在山崖背面,轉眼就出現在了下面的萬丈碧波中。
蕭清覺得他應該是天下間最蠢的劍仙,為了神不知鬼不覺地救人,居然要先將遁光下潛到海底數十丈下,然后再對準位置,收斂光華直飛上來,再行破法。
飛起時暗中猜測,五云神沙不比師父的至寶天藍神沙,與心相合才能全部發揮妙用,不過沙光厲害,就算是陸蓉波成道元嬰,都難以抵御,故此小心為上。列缺雙鉤萬邪不侵,正要用雙鉤身劍合一防身護體,再用法寶囊中的天藍漿糊來收掉這些沙子。
不料遁光迅速,不容他想完,就見雌鉤所化的暗沉沉的青光,徑直掃到了船底那片似云非云、似霧非霧的一團水霧。還不等取用囊中法寶,就見五彩光華一閃,鼻中傳來一絲海腥氣息,水霧就化為七顆綠豆大小,五彩晶瑩的珠子,輕飄飄地落在光虹上。
心頭一動,連忙運用玄門的分光捉影之法抓了下來,放入法寶囊中。
見自己的仙鉤能克制五云神沙,不用掏出融匯了幾件至寶的天藍漿糊出來擺顯,蕭清越發高興。唯恐山崖上的紫云宮弟子發現,不再藏匿蹤跡,指揮遁光,猶如閃電般地順著二十余艘大船船體一繞一攪,輕輕將船底附著的水云全數收去。
只一剎那間,船隊大大小小的船只失去了船底禁錮的法寶,又恢復了乘風破浪的模樣,利箭般地竄了出去。
貨船上的眾多商旅,紛紛焚香叩首,感謝滿天神佛開恩。
蕭清早趁著眾人慌亂間,收去遁光,無聲無息地施展輕身功夫,躍身在人數最多的第二艘客船上。一是避免遁光無法隱去蹤跡,被山崖上的紫云宮妖徒發現;二則是暗中護送一程,要是那位名叫黃風的妖人還要繼續為難,就現身阻止。
見船上眾多旅人在慌亂中都沒有留意他的存在,徑直一個人躲在船尾的欄桿處,暗中留意山崖上妖人的動向。
見崖上好似有碧光微微一閃,就不見蹤跡,耳邊只聽一陣極為細微的破空之聲響起,知道妖徒是隱身飛來,查看究竟。連忙暗中戒備,只聽破空之聲繞著船隊上下穿行了三數次,最后才化為一溜碧光,消失在東南方的天際邊。
心頭也松了一口氣,忍不住拍拍胸口,心道好險,差點就被發現了。
正欲趁著天黑,趁著無人逃之夭夭。就聽到耳邊一個聲音道:“給,這是我家小姐施舍給你的銀兩和棉衣,現在天寒地凍,你也該添加一件衣服了。”
蕭清回頭一看,見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兩歲的小丫鬟,正站在自己身后,雙手捧著一件厚厚的棉袍,上面還放著一小錠銀兩和一個紙包。
人就是長得太逗人喜歡了,走錯路都會遇到好人。
蕭清在心頭小小感慨了一句。
“七巧,和這小乞丐說這么多干什么?將東西放地上,他自己會拿!”另外一個嚴厲的聲音道。
蕭清忍不住瞟了自己身上一眼,眉頭頓時揪成了一團,臉上的得意瞬間凝聚。
在天空的少許月光照耀下,一個瘦骨伶仃的少年,穿著一件比紙薄的單薄道袍。尤其還雙手抱著膝蓋,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不是乞丐也是乞丐。
“張媽,你先回去替我準備熱水,我在甲板上透透氣,都在船艙悶了大半天了,都有些頭暈了。”一個清麗婉轉的聲音從丈外傳來過來,說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咳嗽兩聲。
蕭清抬眼望去,見海風中站立著三人,中間是一位身披銀狐錦裘的少女,氣度高華,一位年紀略大的丫鬟正攙扶她,半步外還有一位青衣婦女,看上去三十上下,正用鄙夷地眼光向蕭清掃了過來。
“秀兒,攙扶小姐回去,甲板風大,小姐病體還未痊愈,哪里還能出來吹風!”
青衣婦女上前一步,就攙扶著那位十四五歲少女的胳膊,不容分說地就朝對面的船艙走去。口中還嘮叨道:“若不是七老爺催得緊,小姐何須搭乘客船前往泉州找葉神醫?家中就有游船,都等不及這一天半刻,結果反耽誤了大半天功夫,又是何苦呢。”
身穿銀狐錦裘的少女搖頭道:“張媽,你就別嘮叨了。七叔也是為我著想,想讓我的病早點好起來,卻不知道…”
說道最后兩句,帶著幾分惆悵,更多的則是一種淡然如水的平靜。
攙扶著另外一只胳膊的大丫鬟忍不住道:“小姐,你千萬不要聽那江湖術士胡說八道,說什么小姐相格至清至奇、命在今…小姐這幾月服用金陵葉大夫的藥,精神都好了不少,飯量也漲了,哪里會醫不好的。再說了,今天早上遇到的那個女冠,也不是說小姐有仙緣嗎?”
蕭清聽到耳中,不禁呆了一呆。剛才僅僅瞟了一眼,見那位富家少女容貌甚是清秀,只是蘭臺紫府隱隱現出一道黑氣,深入肌理。方才還未在意,此時回想起了,分明是病入骨髓,尤其黑氣外又被一團赤紋籠罩,正是回光返照之兆,命不久也。
目光一轉,見送自己衣服銀兩的小丫鬟,也是帶著少許愁容,跟了上去。知道那位小姐的至親,都知道人家的病況,只是不說破罷了。
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自當涌泉相報。他雖不是小叫花子,但也算承了人家的恩情。不就是一點小病嗎?本小叫花子可是身懷絕世靈藥,不愁醫不好你!
若不是該死的老烏龜將萬載石乳全部給吞了,那位心地善良的富家小姐得益更大。現在只能用沙紅燕仙子所贈的靈丹充數,也不愁治不好你!
蕭清主意打定,正要叫住幾人,賜予靈丹,剛一起身,不由得啞然失笑。他這個小乞丐無論送什么,都是狗屎,人家富家大小姐豈會稀罕?不將自己蓋世靈丹拿去喂狗,就算是客氣的。
看來又只能偷偷摸摸地做賊,等夜深人靜,眾人睡下之后,才將沙仙子的靈丹塞在那位好心姑娘的口中。嗨,救個人都得別扭死,神仙還真是一點都不好當!
想到這里,蕭清隱隱有些明白為什么不少前輩仙人都喜歡游戲人間了。不是那些老前輩天生愛好,很多時候都是被逼的。
就如同他被逼得只能做賊去救人。
就不知道在船上這一耽誤,會不會妨礙他的仙緣遇合?
蕭清剛一冒出這個念頭,還真有幾分糾結起來。算了,救人救到底,自己的仙緣錯過了還有下次,好心小姐的仙緣錯過了,就沒有下次了。
想不到自己去求仙緣,反變成了其他人的仙緣,這圈子繞得還不是一般的大,看起來老天爺也是喜歡游戲人間的小老頭。
蕭清啞然失笑,隨手抽起甲板上堆放的一根黃竹,并掌為刀,戳指為鉆,不到片刻,就造出一支竹蕭,放在嘴邊,冉冉吹奏起來。
許久不吹,這次一奏,蕭清也不禁嚇了一跳。倘若說原來的蕭藝是勉強過得去,那現在簡直就是登堂入室的大家之境,很多平日磕磕碰碰的地方,毫無難度的一口氣吹奏下去,化為一片片天籟,灑滿整個客船。
蕭清微微一愣,也就明白蕭藝大進的根本原因。他這些時日學習的道門上乘心法,可是暗蘊天地至理。宇宙萬象無所不包,陰陽運轉,上承天象,下接四時。道力增長,自然而然也會提升對天地萬物感悟,音律之學想不提高也難。
只是他吹奏的好像是另外一個時空的曲調,好像有些畫風不對啊?
反正是仙人,畫風不對就不對好了。
蕭清一轉眼就將心頭小小的自嘲拋之腦后,全神貫注地吹奏起自己喜歡的曲子。連綿起伏的音律猶如溪水一般流淌過夜空,在生死徘徊后的破繭而出,更是讓他心神也為之一清。
音為心聲,古人不余欺也。
蕭清收起手中竹蕭,正準備上門做…送藥,才一站起轉過身來,不禁嚇了一跳。
藥罐子正俏生生地站在船舷邊,身上更多了一件銀白色的斗篷,在方才送衣的小丫鬟攙扶下,越發像電視畫面中的林黛玉。
“小仙童的蕭聲真是神乎其技,小女自詡精通音律,造詣不淺,此時方知是坐井觀天。今夜有幸得聞仙律,也可含笑九泉之下了。”
錦衣女子對著蕭清盈盈一禮,滿臉歡喜地道謝。
我的老天爺啊,才女什么時代都有,尤其漂亮的才女在古代更是不欠缺,讓人酸得牙齒都掉下來了。
講文采?本小叫花子比你更有文采!今生臥云村文武雙全天生奇葩,前世飽讀詩書學富五車(死宅)可不是蓋的!尤其此時夜深人靜,甲板上再無他人,正好裝神弄鬼,調戲一下小美女。
蕭清指尖微轉,竹蕭輕盈地在掌中轉了幾個圈子,自自然然地收在身后,擺出一個昔日向余英男裝酷扮帥的架勢,拉出黃梅調的架勢,長聲道:“姑娘過譽了。此乃小道行走江湖討口飯吃的看家本領,唯技熟爾!咳咳,我牙齒都要酸掉了,算了,不裝斯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