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開元九年三月中,一封來自邊關的急報被快馬加鞭的送到了長安,一路打馬疾馳,直接送到了廷英殿三郎陛下手中。
“二月底,康待賓聯絡安慕容、何黑奴、石神奴、康鐵頭等,率部起兵反唐,占據長泉縣,自稱葉護…”信使嘴唇干裂,一臉的倦容,這一路疾馳,換馬不換人,總算是第一時間把消息帶回了京城,傳到了三郎陛下面前。
信使下去之后,三郎陛下立即召來了張嘉貞源乾曜。
“康待賓,朕待他不薄,竟然叛唐!”三郎陛下頓時就怒了。
“陛下,如此不臣,朝廷當以雷霆之力,剿滅之!”張嘉貞也是憤怒了,這在自己任上,怎么老是出現這種事呢。
前面有王晙誘殺叛逆突厥、鐵勒降戶仆固都督勺磨及硤跌部落,現在降胡康待賓又聯合多部族叛唐,張嘉貞覺得自己這個宰相老大主事,怎么老是出現這樣情況,心里很是惱怒,所以在三郎陛下還沒有說話時,就搶著說道。
“陛下,這當中是否會有誤會,朝廷一直善待降胡,為何突然就反了?”源乾曜皺了皺眉,說道。
作為宰相班子里的老好人他此刻比張嘉貞要冷靜的多,他的執政思想,受到了姚崇宋璟的影響,對于邊關奉行的還是不求邊功的政策,所以當消息傳來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邊境戰亂出現,是不是因為有邊關將領為了軍功,故意挑釁。
甚至到現在,他還覺得開元八年王晙擺的那場鴻門宴,很有可能就是邊將為了軍功而故意挑起的事端。
“王晙沒那么大的膽子!”張嘉貞一臉憤怒,口水都噴到了源乾曜身上。
“如若不然,以朝廷對待降胡的態度,康待賓有何理由叛唐北投后突厥毗伽可汗?”源乾曜抹了一把臉,有些不忿的說道。
“朕不相信,朕的將領,會為了邊功,挑起事端,而至百姓生死于不顧!”三郎陛下也是搖了搖頭,在張嘉貞與源乾曜一番針對之后,卻是讓得三郎陛下心境平穩了不少。
“二月底發生叛亂,朔方大總管為何等到三月中才報?”源乾曜皺了皺眉說道。
“王俊已上奏說明了事由!”三郎陛下說道。
“陛下,當務之急還是要考慮如何盡快解決康待賓叛唐之事!”張嘉貞心中焦急。
“再看看,若是勢頭不對,再命隴右節度使郭知運率部前往,協助朔方大總管王晙一同剿滅叛亂!”三郎陛下盯著墻上的地圖,然后直接說道。
就在京城長安,三郎陛下君臣還在談論著康待賓為何叛唐的時候,事情的發展已經越發的嚴重了。
遠在蘭池州的康待賓,已經帶領著降胡,連克幾城,到了四月的時候,康待賓已經做大,攻陷六胡州,并且聚眾七萬,進逼夏州。
作為朔方大總管的王晙,在接到了朝廷詔書之后,認為憑借朔方的兵力,足以剿滅叛亂,于是就上書朝廷,讓隴右節度使哪里來就回哪里去!
“就讓叛亂再蹦噠幾天,我倒要看看到底還有誰有異心,此番一舉蕩平叛逆,還朔方百年安寧!”王俊在大總管府對著堂下眾將說道。
沒錯,他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把康待賓叛唐之事上報朝廷,一來是因為王俊自覺以朔方兵力足以平息叛亂。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為了不打草驚蛇,不上報朝廷請援以此麻痹康待賓等叛逆。
他要讓叛逆認為王俊自大不向朝廷求援,進而把那些心存異志的降胡全部調出來。
畢其功于一役,以絕后患!
這些年來,隨著突厥內亂,大唐強盛,不少部族選擇了歸附,三郎陛下也以天子胸懷統統接納,并且給予了厚待,對于歸附的部族賜予了土地和草場,讓他們過上了安定的生活。
歸附后的部族,多了與大唐交流的機會,商貿也繁榮了起來,讓這些部族過上了從來沒有過的日子。
可歸附部族百姓的日子是過的好了,但是康待賓那些歸附部族的頭領們,卻是覺得越發不安了。
“讓信使八百里加急,把奏折送往京城!”王晙說道。
一來是要告訴三郎陛下,事情的進展如何,二來則是向朝廷說明情況,表達憑借朔方就可滅敵的想法,不用郭知遠來了。王晙有信心憑借朔方的軍力,一舉蕩平叛逆,這功勞留給朔方就好了,你郭知遠就別來搶功了。
只不過,王晙的信使趕往長安的速度,還是比不過求功心切的隴右節度使郭知遠。
“…心存異志之人已然顯現,康待賓趁勢做大,攻陷六胡州,并且聚眾七萬,進逼夏州…”信使來報。
“竟然這般迅速嗎?看來王俊的判斷是對的了!”三郎陛下陰沉著臉緩緩說道。
對外軍事行動上,王晙自然是不敢擅作主張的,雖然事發突然,但之后他還是要向三郎陛下表面情由的,所以在第一次信使入京的時候就附上自己的猜測和計劃,三郎陛下思考以后決定準允。
這才有了王俊假意自大,坐視康待賓做大了。
“陛下,不能再等了,若讓叛亂再繼續下去,勢必影響甚廣,怕是會讓更多人誤以為我朝勢弱,屆時怕是…”張嘉貞后面的話沒有說,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破鼓萬人捶,當各地歸附的部族,或者其他異族認為大唐無法平息康待賓叛亂的時候,會有更多的人效仿。
“令王晙收網吧!”三郎陛下點了點頭。
“我等進軍如此順利,不如趁勢拿下朔方?”胡人部落的首領,撕扯著面前食案上的羊腿,灌了一口酒,說道。
“沒錯葉護,看來大唐也不過是外強中干,拿下朔方之后,再一舉拿下河西,截斷大唐與西域的通道!”又一位部族首領說道。
“截斷了大唐與西域的通道,吐蕃與毗伽可汗勢必會趁機切割了西域,屆時我們將成為一方全新的勢力!”
在葉護大帳內,被諸部推舉為葉護的康待賓,與各部首領,以及揮下重要將領,齊聚一堂,享受著美食美酒,席間還有身姿曼妙的女子獻舞,眾人是好不快活。
自從在二月底豎起了反唐的旗號之后,事情的發展竟然出乎意料的順利,這使得各部首領以及將領,心思頓時就放松了下來,整個人也變的輕松了。
歸附大唐,他們的權力地位都沒變,甚至日子也比以前過的要好的多,可是他們總是覺得不那么自在,到了今天他們才明白,作為狼神的后裔,他們就應該在草原上肆意馳騁,逐水草而居,那能被牲畜一樣圈養在一個地方動彈不得。
叛出大唐之后,這些人終于是解放了天性。
“啊…這他娘的才是人過的日子!”一個將領猛的灌了一碗酒,另一只手在一個女子胸口肆意的捏著。
“哈哈…”
“葉護,你怎么不說話,莫不是還在擔心唐皇的報復?”有首領問道。
“憑那朔方大總管的能耐還是奈何不了我們的,以我們七萬兒郎,說不定他們的京城長安都可以走一遭!”
“聽說大唐的長安,乃是仙境一般,真想去見識一番啊!”有人眼中露出了貪婪的眼神。
“我們起兵至今已有兩月時間,可大唐像樣的抵抗都沒有遇到過,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坐在主位之上的康待賓終于緩緩出口。
“咳,葉護你也是多慮了,大唐早已不是昔日的大唐,唐皇也不再是曾經的天可汗了!”有部族首領說道。
“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康待賓皺了皺眉頭說道。
不得不說能夠挑起事端,聚攏七萬兵力的人,自然不是愚笨之人,康待賓的嗅覺還是準的,只不過,他的那些將領與其他部族的首領們,卻是根本就沒有當一回事,對于他們而言,有肉吃,有酒喝,有享用不完的榮華富貴,就足以,還想什么別的東西。
在這邊首領們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同時,軍營里也一樣出現了不少聚眾飲酒之人。
“祿山,你說我們還能不能跑的掉?”
“怕是有些難,不過只要我們保護好自己,我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機會的!”
深夜,軍營火堆旁,兩個青年,,一個神色慌張,一個鎮定自若,兩人低聲交流著。
這祿山,正是準備去洮州投奔兄長安思順的安祿山,此時的安祿山年齡不過十八九歲,可由于從小家庭變故的原因,讓安祿山從小培養了他堅韌的性格。
此番他是途徑蘭池州的時候,正巧遇到了康待賓反叛,然后他們就被抓壯丁一樣,直接被抓進了隊伍中,與他一起被抓來的還有那個隨他一起闖蕩天下的老鄉史思明。
“祿山,你向來腦子比我好使,你給我說說我們的機會在哪里?”史思明問道。
“你覺得這些人軍紀如何?”安祿山看了眼四下不少圍著篝火喝著酒,跳著舞的士兵,問道。
“毫無軍紀可言!”史思明看了看說道。
“那你再看各部首領與葉護如何?”安祿山又問道。
“多數是志大才疏,可是葉護康待賓卻是不錯!”史思明繼續道。
“你說的沒錯,那些首領和將軍,幾乎都是小富即安,志大才疏之人,只有葉護康待賓還能保持著清醒!你覺得僅憑一個葉護就能扭轉局勢嗎?”安祿山繼續問道。
“應該是不能的!”史思明看了眼四周的情況,搖了搖頭說道。
“既如此,我們尋著地方好好的養精蓄銳,等到時機成熟了,再逃離也不遲!”安祿山說道。
“可你如何確認一定會有機會呢??史思明說道。
“天機不可泄露!”安祿山笑著說道。
得知郭知遠已經出發,并且是連夜急行軍,即將到達朔方,王晙決定提前收網,作為邊將,最終要的就是軍功了,只要有足夠多的軍功,才能讓他爬到更高。
當王晙正打算收網的時候,三郎陛下的圣旨也到了,王晙一看之下,立即決定收網!
“眾將士!”王晙身著戎裝,站在高臺之上。
“在!”臺下一眾將士立即回應。
“讓你們等著這么久,收網的時候終于到了!
陛下在長安看著我等!此戰務必成功!”王晙說道。
“喏!”眾將士異口同聲,氣勢不凡。
接著王晙就是點兵選將,一番布置之后,軍隊立即行動了起來。
康待賓叛唐,其實對于底層的部族來說,卻并非所有人都是一心一意想跟著叛唐的,雖然有不少積極的響應與支持,但同樣也有許多是被動跟隨的。
許多的時候,作為草原部族,骨子里就有著要服從部族首領意識,所以當那些首領被康待賓連哄帶騙的拉到了一起的時候,底層的部族成員就不得不拿起了武器,跟著他們的首領與大唐開戰。
當反叛之路異常順利的時候,那些最為積極與活躍的一群人則是彈冠相慶,喝酒吃肉好不快活,而那些曾經被裹挾著一起走上了反叛之路的成員,此時也漸漸忘記了曾經作為歸附大唐后得到的安寧的生活。
這一夜,反叛軍的軍營力又如往常一樣燃起了篝火,喝起了美酒,跳起了舞,只不過在黑幕之中,卻有死神揮舞著收割生命的鐮刀,悄悄的靠近。
王晙命令軍隊口中咬著木棍,趁著夜幕掩蓋,悄悄的包圍了反叛軍的軍營。
等待,長時間的等待!
當營地里篝火燃盡,許多的將士醉倒,營地里響起了呼嚕聲時,隱藏在夜幕中的大唐軍隊,一聲令下,驟然發起了沖鋒。
唐軍從四面八方,悄無聲息的摸向了沉睡中的反叛軍。
噗!噗!噗!
斥候先行,摸掉了反叛軍的哨位,唐軍急速靠近。
當四周的唐軍已經能夠看清楚躺在地面篝火旁打著呼嚕的叛軍面孔時,軍中一聲令下,唐軍悄無聲息的,發起了沖鋒!
噗噗噗…
一連串的刀劍切割進身體的聲音,許多的叛軍將士在睡夢中,丟掉了性命,醉酒成了麻醉,減少了痛苦,連呼喊聲都沒有發出。
生命在被收割,鮮血染紅了地面,滲透進了泥土當中,來年這里的草地一定異常的豐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