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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魚躍于淵(四十四)

  天色將暗的時候,鳶飛戾獨身一人御劍回到雁門州城,與他乘船前往泗水郡的李御史就留了下來,核查黑旗水師戰船缺失的內幕。

  他走在依舊鬧市喧囂的大街上,茫然地邁動步子,朝自己府邸的方向走去,一身的風塵仆仆。

  這一天奔波下來,鳶飛戾在泗水郡吃了閉門羹,心情十分沮喪,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他這般走著走著,忽然瞥見不遠處有一定八抬大轎,再看這戶人家的府上也是非常奢華大氣,門口有兩座大石獅子,朱紅色的大門,門庭各掛了兩個書有“穆”字的金色燈籠。

  鳶飛戾眼往上移,當他看到府邸的匾額時不禁一愣,這可不就是穆王府!

  這時只見正在休息的轎夫們忽然都站了起來,從穆府中走出幾名護衛和侍女,穆紫姽隨后和一名青衣侍女也出現在鳶飛戾視線里,相互間有說有笑,就像姒妤和雙兒一般。

  青衣侍女婉兒昨天還在城防軍備大營里見過鳶飛戾,一眼便認出了這個器宇不凡的男子,當下對穆紫姽輕聲道“小姐,你看那個人不是大駙馬嗎?”

  穆紫姽看到鳶飛戾之后,也不急著上轎了,就站在原地等他走過來,心里還在想這位駙馬不坐官轎,不講排場,今兒怎么連坐騎都沒有了,跟個七品小縣丞似的,也太隨性了,不過看他身邊的百姓,來來往往神色如常,似乎也沒把他當成一個官。

  鳶飛戾無意中走到這里,正巧碰上水嫣郡主出門,他見穆紫姽似乎在等自己走過去,便提步走到近前,開口道“水嫣郡主,令尊穆王爺可在府上?”

  他下一句話“不知軍機閣那五十萬擔軍糧準備如何了”還沒說出口,穆紫姽的一句回答就讓鳶飛戾問不出口了。

  “大駙馬若是來看望我父親的,可不太巧,父親他身體不適,今兒一早就回老家養病了!”

  鳶飛戾一副苦哈哈的樣子,無可奈何地道“只怕穆王爺不是身體抱恙,是為了躲我這個討債鬼吧!”

  穆紫姽莞爾道“州郡對朝廷有貢賦的義務,但沒有義捐的責任,如果那五十萬擔軍糧湊不出來,大駙馬準備如何呢!”

  鳶飛戾一直單純的以為自己奉命征糧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在遭受了這些挫折后,他才明白朝廷只是給了自己一個刺史的金飯碗,讓他端著金碗來問人家討飯的。

  但鳶飛戾卻是死都不會求人的性格,就是當年他在昆侖大殿對天極真人說想活下去的那句話,也不是用求的口吻,這是他骨子里與生俱來的剛性。

  穆紫姽看著鳶飛戾臉色陰晴不定,只見他正色道“郡主不妨告訴我,究竟要我如何,你們穆家才肯捐出這五十萬擔軍糧!”

  穆紫姽回眸一笑,道“大駙馬這算是在求我嗎?”

  鳶飛戾被逼得一籌莫展,索性換個方式去解決問題,他一臉認真地道“我沒有求人的習慣,但是我們可以做個交易,既不違背我師門道義,又不妨害貴郡百姓的利益!”

  穆紫姽聞言神色一動,對鳶飛戾道“這倒是不錯的提議,我得好好斟酌一下!”

  鳶飛戾倒是看輕了這個女子,不由道“你做的了主嗎?”

  穆紫姽揚起下頜,有些不滿地道“大駙馬總是這樣說話,很傷人的!”

  鳶飛戾面色不變,道“我這人不喜歡拐彎抹角!”

  穆紫姽也不在意地搖了搖頭,話鋒一轉,嫣然一笑,道“夜市就要開始了,大駙馬若有閑暇,賞個臉陪小女子逛逛街如何?”

  鳶飛戾看著周圍昏暗的天色,奇道“這么晚了,郡主還要去逛街?”

  小半個時辰后,雁門州城夜市街。

  鳶飛戾身處在熱鬧非凡的市集上,小販的叫賣聲,討價還價的聲音,比白天熱鬧了十倍還不止,心里有點納悶,今天并非節慶,為何會有這樣熱鬧的氣氛。

  穆紫姽的轎子停在街口,她就像一個普通大戶人家的千金一樣,在喧嘩的人流中閑庭漫步,侍女和護衛寸步不離地跟在后面,鳶飛戾手中握著劍,仿佛也是她的一員護衛。

  盡管穆紫姽已經很低調了,街上的百姓還是紛紛避讓,就算有人不認識這位水嫣郡主,但她身后那五名穆府的護衛卻十分威武。

  穆紫姽一邊光顧著玲瑯滿目的貨攤,一邊對鳶飛戾解釋道“白天酷暑難耐,大家都不愿出來,所以一到晚上,這條街就變得熱鬧起來了!”

  鳶飛戾話不多,他第一次陪女子這樣走在街上,倒讓他想起以前在天龍寺的時候,他和師兄覺塵一起下山采購的情景。

  不過他們是有目的的采購,要買什么都是事先定好了的,可穆紫姽卻純粹的閑逛,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買什么,看到有喜歡的東西便把玩一番,多是瓷器首飾之屬。

  偶爾他們也會遇到幾個當地富紳的公子,主動過來同穆紫姽客套一番,大獻殷勤地說“這枚首飾如此精致,很襯郡主的氣質,在下買來送與郡主如何”

  穆紫姽卻如何也不肯接受,看中的東西雖然不少,但一經這些公子和掌柜的殷勤相贈,便會立刻搖頭,放歸原處。

  鳶飛戾不曉得穆紫姽心思,看見她挑選東西就在一旁站著,既不上前稱贊也沒什么表示,侍女婉兒暗暗搖頭,心想現在這世道怎么還有這么不通世故的人呢。

  夜晚比白天涼快一些,天氣卻依舊悶熱,像一個大蒸籠似的,連吹來的風都是溫熱的,再加上車水馬龍,人流密集,就更加悶熱了。

  但穆紫姽卻總能感覺到有一股冰涼的冷意,似乎就是從身旁的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仿佛是寒冬臘月的鳳梨冰炙,竟能解熱消暑。

  這一行人經過一個玉器攤前,穆紫姽忽然停了下來,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般,只見她拿起一只白玉手環,跟她的肌膚一般,晶瑩剔透,白玉中還夾雜著血紅色的絲紋,輕輕一晃,那些紋路也輕輕流動似的。

  鳶飛戾在一旁看著,也不禁低贊了一聲“紅瀅羊脂玉!”

  穆紫姽看了鳶飛戾一眼,面上有些匪夷所思的神色,她輕輕撫摸著手環,道“這紅瀅羊脂玉可是神州瓊國的特產,在中原是很少見的,大駙馬如何會識得此玉?”

  鳶飛戾不由想起了姒晟軒,他道“我的一位師兄,他有一塊紅瀅羊脂玉打造的玉佩,玉質通透,瀅絲如血!”

  穆紫姽伸出手,把手環戴在了手腕上,盯著自己修長的手指看了半響,頗為滿意地笑了笑,對掌柜道“這只手環我要了,開個價吧!”

  掌柜的受寵若驚,急忙道“郡主能看上小人這攤上的東西,那是小人的福氣,哪能收您的錢財呢!”

  穆紫姽謝絕了掌柜的好意,婉然道“這只手環是你攤鋪上最貴重的東西了,你也要養家糊口,就不要客氣了,開價吧!”

  掌柜見郡主推脫不受,便道“既然郡主喜歡,那那就十五兩金珠吧,小人也是這個價收上來的!”

  “價格很公道,謝謝你了!”

穆紫姽痛快地說完,就移開腳步,走向了下一個攤鋪,而她身后的護衛也沒有幫她付錢,掌柜本能的,很自然便把手伸到了鳶飛戾眼前,賠著笑臉道  “大人,十五兩金珠!”

  鳶飛戾本來也準備要走的,不料掌柜竟問自己要錢,他愣了一下,再看穆紫姽竟若無其事地和侍女說笑著,好像她買了東西就該他付錢一樣,但鳶飛戾因為宴請城防將士支出不菲,已經使得府上財務空歉,他還為這事發過愁。

  雖然心里有些不痛快,鳶飛戾還是把手伸進了衣袖,可是來回一摸,卻只摸出來一顆金珠,掌柜笑容頓時也有些僵硬,拿眼古怪地瞧著鳶飛戾,心里腹誹道“當官窮成這個樣子,不如回家種田算了!”

  鳶飛戾也覺得十分尷尬,趕緊收起了金珠,對掌柜道“有筆和紙嗎?”

  掌柜連忙取出筆和紙交給他,片刻后,鳶飛戾將寫好的字據遞給掌柜道“拿著這張條子,去軍機刺史府上換金珠!”

  掌柜拿著那張白條子,傻在當場,據說雁門州城來了位刺史,許多富紳財主都拜府無門,竟然給自己得了這么一個好機會!

  穆紫姽并沒有走遠,她正和侍女說笑間,就看到鳶飛戾在那跟人家打白條立字據,連侍女都忍俊不禁“奴婢還以為大駙馬不懂先禮后利的道理呢,原來是沒帶夠銀兩啊!”

  穆紫姽選了一只紅瀅羊脂玉環作為鳶飛戾送給自己的禮物,便趁熱打鐵又開始為人情做鋪墊,遞過一只白皙柔嫩的玉手,對鳶飛戾晃了晃手腕的手環,露出一抹動人的笑意,道“大駙何不請小女子去貴府吃杯茶,也好認認門,日后咱們呀,少不了要經常走動的!”

  鳶飛戾扭過臉,眼角余光落在穆紫姽的手腕上,沒好氣地道“郡主不嫌天色已晚,那便由本官為郡主引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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