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冰魔珠覺醒的那一夜之后,鳶飛戾表面上行若如常,但細心的人卻能察覺出來,這個被他們視若廢物的少年身上,平添了一分冷意。
這種冷意不止是氣質上的高冷,更是一種內在的冰冷。
甚至,連那雙眼眸都似乎有了凍徹人心的魔力。
此時距離三脈內試還有一年的時間,松姿谷新進弟子都在少陰初期的階段苦修,最差的也晉階了六品御士,開始授劍修習劍法。
驚邪劍派作為劍宗大派,兵器也自然是有得一提。
從精品、珍品、絕品到神兵,共分四等。
神兵就不提了,驚邪劍派可是寶貝得很,尋常人連看一眼都不行。
其他品階的兵器相對容易些,都是對應師門聲望來獲得的。
而師門聲望則主要來自于試煉任務和功績兩個方面,聲望越高,獲得的兵器越厲害。
其中,試煉任務不限于行刺反賊,誅殺權臣,護衛皇族等師門指派的任務,也包括御士的晉階考試。
功績則是弟子為師門立下的功勛,不限于戰時征戰沙場的戰功、五派會武為師門取得榮耀等方式。
鳶飛戾的品階卻還停留在七品御士,雖然他內修絕世功法,也需要一件稱手的兵器來修煉劍訣。
但想得到一把精品寶劍,這就必須要完成師門的晉階考試。
當鳶飛戾告訴林楚自己打通任督二脈的消息時,林楚十分驚訝。
要知道其他松姿谷弟子日夜苦修,任督二脈尚未完全打開,一個丹道結石的人怎么可能有這般進境?
鳶飛戾謊稱自己性情急躁,對經脈運行了解偏差,這才使得自己氣凝不順,并非丹道結石。
一番說辭,得天衣無縫。
林楚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給了他一次晉階考試的資格。
每個階段的晉階考試難度各有不同,七晉六相對容易些,只要能運用真氣代替蠻力斬斷松樹便視為通過。
就這樣,在林楚眾人的注視下,鳶飛戾掄起斧子朝大腿般粗細的樹干砍去。
但因為他對寒冰真氣的掌握不夠精熟,生怕被人看出端倪,這一斧子下去只發揮出一層的功力。
雖然入木三分,卻并沒有將松樹砍斷。
“哈哈,就這樣?”
“戾師兄怕是沒吃飯吧?”
“我就說么,他整日偷懶睡覺,若是真有那般進境,我等日夜苦修豈不是白費了?”
“所謂天道酬勤,這也算給我等做了一個反面榜樣,我等日后要引以為戒啊,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眾人諷刺挖苦噓聲一片。
林楚寬慰道:“戾師弟,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只是這修真一途沒有十二分的刻苦便差些火候,你還需繼續修煉啊!”
鳶飛戾冷冷一笑,手掌中凝出寒冰真氣,一掌便將那松樹震斷,連斧子都不需要。
眾人登時驚呆一片,卻沒有人發現他藏于衣袖的手掌還掛著冰霜。
“既然出身決定的命運,由此可見,真正的天才是不需要努力的!”
鳶飛戾如此輕描淡寫地說道,眼里還透著一絲矛盾的不屑。
當一個人無法通過努力贏得尊嚴的時候,努力真的只不過是為了襯托別人的天賦而已。
于是,你只能自欺欺人的沉醉在抽象的夢想中,安慰自己這世界很公平。
此時此刻,鳶飛戾對于人情百態已經深有體悟。
不管怎樣,他得到了一把精品劍,取名“藏鋒”,意為隱忍蟄伏。
他清楚自己的修為畢竟是來自魔道,是師門所不容的。
為了掩藏這份天賦,鳶飛戾同時開始修煉四象真氣,哪怕要承受丹道巨大的痛苦。
隨著鳶飛戾對冰魔珠的力量掌握漸深,已經能夠激發冰魔珠蘊藏的三層真氣,他便迫不及待地開始修習魔決以及驚邪劍派的無上劍訣。
風呼嘯,影如霜!
深宵寂寞的風吹動衣袂,白衣若雪的少年在這淒涼美麗的月光中舞劍。
斷崖上只有颯颯風響,一個宛若游龍的身影躍起,長劍上下翻飛,帶著千軍萬馬之勢仿佛要石破天驚。
“虹劍誅仙訣!”
隨著這一聲暴喝,鳶飛戾體內寒冰真氣由劍鋒激發出來。
劍鋒指處,石壁爆裂。
所謂劍氣,真氣聚形之勢,無數細小石屑滾落在鳶飛戾腳下。
他負劍而立,暗自嘆氣。
這冰魔珠不愧為洪荒異寶,三成真氣已勝過普通弟子十數年苦修,然這一劍之威雖初見聲勢,但比之靖十三那一劍仍相差甚遠,不足是兵器落了下乘。
看來想勝過靖十三,必須得到一把絕品兵器才行!
時光匆匆又過了半年。
驚邪劍派“三脈內試”日見臨近。
對于新進弟子而言,如果能在三脈內試中展露頭角,那將會得到師門的大力栽培,各種固本培元的靈丹妙藥、威力絕倫的無上劍訣、絕品兵器等自不必說,修為進境必然一日千里,還有機會在武林大會上向天下展示自己的實力。
簡單概括,就像起點征文獲獎一樣,是無數撲街證得大神的終南捷徑。
所以那些想要名揚天下的新進弟子們,一個個打過雞血似的鉚足了勁頭刻苦修煉,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
總而言之,似乎除了修煉,御劍峰上下都在為三脈內試而做準備。
但就在數日前,泗水州都城發生了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
起因是霧隱湖兩年洪澇,致使大量田地被淹,地方州、郡、縣、鄉皆受災嚴重,不僅奴人餓殍遍野,連底層庶民也食不果腹。
這個時候,朝廷自然是不能無動于衷的。
為了賑災安撫民心,朝廷減了三成稅收,以示恩澤。
但其實也不算什么大事,無非餓死個幾萬百姓而已,不管也沒關系,反正勤勞樸實的百姓也只能賣兒賣女,賣到無所賣的時候就找棵歪脖子樹自殺了,難不成還敢造反?
要知道,當地州郡都有軍隊駐守,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
絕對是不可能造反的!
偏偏這次就反了!
造反的當然不是奴人,
當然也不是百姓,
赫然正是城防官兵。
帶頭的是霧隱城水師大營正副都統列戰纓、列戰鞅兩兄妹。
這兄妹二人不感念朝廷恩澤,對朝廷只減稅不賑災心生不滿,于是以下犯上,殺了州城之君,強搶州城豪門甲紳,私開官府糧倉賑濟災民,武裝全城百姓據城不出,擁兵謀反。
賊子之心昭昭可見!
大逆行徑令人發指!
自軒王朝建國200年來從未有過,這是何等樣的大事?
這個時候,朝廷自然想到了驚邪劍派這個護國利器,便委托驚邪劍派協同欽差監察司處理此事。
但這種差事非四品以上御士方能受領,像鳶飛戾這樣的七品撲街根本沒有機會,不要說想了,連看都得靠邊看。
這天一大早,鳶飛戾剛回到房中躺下,就聽見林楚和姒晟軒一邊說話一邊向這里走來。
“姒師弟進境之快令人驚艷,這三脈內試在即,師弟不在風回嶺修煉,今天怎么有空來這里啊?”
“師兄過獎了,說來慚愧,我雖然得云驚師叔悉心教導,但資質有限,至今方能融會貫通罷了,三脈內試于我而言不過是登臺獻丑,此來我是叫戾師弟與我一道下山的!“
“下山?難道是為了泗水州兵變一事?”
“正是此事,大師伯有意讓我去走個過場,賺些師門聲望,倒是讓師兄見笑了,這種好差事,我自然也就想到了戾師弟!”
兩人說話聲越來越近,鳶飛戾按捺著興奮打開了門房:“姒師兄,你們剛才說哪里兵變了?”
“怎么?這么大的事,戾師弟你都不知道嗎?”
姒晟軒面露詫異之色,又奇怪地看著林楚。
按常理來說,林楚是外務司執事,朝廷委派的差事他第一時間就能收到消息,而鳶飛戾身為外務司首座義子,有好的差事自然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但鳶飛戾卻毫不知情,可見松姿谷一脈對這位首座義子,根本沒有給予應有的重視和培養。
林楚佯裝恍然道:“哦,戾師弟每日專注修煉,我也是怕他分心,便沒有與他提及此事!”
其實這也不怪林楚,因為鳶飛戾總是一副消極姿態,白天關起門來呼呼大睡,誰也不理。
這樣一個好逸惡勞的人,任誰都不會對他抱什么指望了。
而且他聰穎異常,悟性極高,雖然有時并不圓滑,憤青激烈不受理性所控,卻喜愛憑借自己的聰明抓住別人弱點把玩,以戳他人痛處為樂,在師門中也就越來越不受人待見了。(楊過???)
當下姒晟軒便將泗水州之事與鳶飛戾大致說了一下,然后就看見他在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摩拳擦掌。
姒晟軒和林楚面面相覷,這位師弟幸災樂禍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一直以來,鳶飛戾也時常想不明白,世道如此黑暗糜爛,為什么就沒人敢造反呢?
聽了事件的起因,他自然是越發的莫名激動了。
這就像每一個對世道絕望的人都希望天下大亂。
因為他們已經一無所有,失無可失,只剩下一腔憤怒無處發泄。
那么天下亂與不亂,后者則更容易讓人看到希望。
當下鳶飛戾便問姒晟軒:“那朝廷有何反應?”
姒晟軒道:“朝廷的意思是要我等伺機誅殺賊首,平撫叛亂!”
鳶飛戾聽后臉色陰晴不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林楚說道:“戾師弟,你涉世未深,正好趁著這次下山長長見識!”
“多謝師兄了!”
鳶飛戾沖林楚一拱手,心中冷笑不止。
也難為我驚邪劍派自詡俠義,卻要干這下作之事。
也罷,我在山中也正無聊,正好沾沾姒師兄的光出去歷練些師門聲望,好換上一把珍品兵刃,也順便出去見見世面!
就這樣,兩人先去找林楚開具了“御史奉令”。
上面除了寫明“姓名”和“品階”,還有“事級”一項。
因為要保證差事的絕密性,雖然不會寫得太細致,但也明確分成甲、乙、丙、丁四個等級。
而此次泗水州兵變則屬乙類,算得上加急待辦的大事了,出行差旅費的待遇自然也高于丙、丁兩類。
二人再憑“御史奉令”去外務司少府領取差行所需,包括快馬兩匹、金珠十兩、夜行衣、芙蓉金創膏、補氣養血丹等江湖物品以備不時之需,然后二人便離開了御劍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