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它來了。
它是太陽,它帶來生命與光輝,帶來小麥色皮膚與希望。
可如今,它將帶來的——
只有毀滅。
先是日珥,一條又一條日珥在太陽表面騰空而起,仿佛燃燒的戰旗,高高揚起又重重落下。
超級太陽耀斑爆發,這是一種劇烈的太陽活動,一般認為發生在色球層中,所以也叫色球爆發。前所未有的帶電粒子流沖擊開始攻擊地球的磁極,南北極上空會出現異常絢麗的極光。
僅僅只是兩分鐘內就釋放出了十的二十五次冪焦耳的恐怖能量,這股能量發散,形成了第二波沖擊,但因為日地距離,需要時間。
幾十秒后,太陽赤道表面伸出了由無數日珥組成的軀體,無數溫度相對較低的太陽黑子在太陽四周散發,似乎化為了什么特殊的生物。
太陽的亮度以驚人的速度縮減,那環繞著太陽赤道的軀體卻越來越明亮,仿佛太陽戴上了一個金環。
隨著時間推移,這“金環”竟然脫離了太陽表面。
最先被摧毀的,是人類的前哨觀測衛星系統伊卡洛斯,上面兩位宇航員兼科學家殉職。
他們死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陽化為了燃燒的巨龍,有角有鱗,有爪有身,對著虛空無聲的咆哮。碎片掉進日珥中,旋即灰飛煙滅。
隔著超過一億五千萬公里的距離,太陽的異變要八分鐘后才能在地球上顯現,而這八分鐘,也是人類最后的倒計時了,當目睹太陽異變之際,哪怕是巨獸,都會為之感到恐懼。
倒計時,七分鐘。
圣母福音大教堂里,所有的教徒都聚集在一起,遠處的人手托紅燭,近處的人念誦著末日的箴言——
“我們在天的主,愿你的靈降世,化為舟,指引我們最終的歸途,化為燈,點亮末日的黑夜。紅龍已現,七海為之沸騰,愿你能拯救我們的靈魂,懲罰將災難加諸世界之罪人,該上天堂的上天堂,該入地獄的入地獄——阿門。”
“阿門——”所有人都雙手合十,虔誠的跪在馬賽克地板上。
黯淡無光的壁畫上,神靈悲憫的注視著信徒。
然,一切為時已晚。
三峽的水終于流盡了,化為了一股股涓涓細流。
漆黑的毀滅之力終于停止了擴散,順著它擴散的路徑緩緩收回,如果從太空中俯瞰這一片地區,就會發現,已寸草不生,只留下死寂。
一分鐘前,巨龍的身軀被一劍分開,淋漓的鮮血化為了暴雨灑下,它體內蘊含的能量全部炸裂沖天,在三峽上空形成了絢麗無比的極光。
這條生長出雙翼的巨龍,終究還是死在了屠獸的劍下,地面上和江水里散落著無數鱗片,留下長長的龍須、足以灌滿大半個三峽的血。
葉之黎沐浴著這場暴雨,整個人似乎都成了血人。
王座之劍散發著黯淡的光芒,在滅殺這條龍時,它的鮮血也被完全耗光了,力量也跟著消耗殆盡。
“阿澈…你究竟什么時候…才能回來?”他看著劍鋒,輕聲自語,全然未覺頭頂上的變化。
突兀間,風中似乎掠過熟悉的味道,地上仿佛流轉著熟悉的念想,葉之黎忽然發現了什么。
“我回來了,但災難也來了。”一頭櫻紅色長發的少女站在幾百米開外的地方,靜靜地看著他。
盡管和葉之黎印象中黑發的少女冷澈完全不一樣,可那種獨特的氣質,那淡淡的憂傷卻如出一轍。
那就是她本人。如果這都能認錯,就沒必要去想念了。
“阿澈!”葉之黎叫出聲來,在一片血水中狂奔。
“怎么可能?阿澈?是你嗎?”葉之琉像個孩子一樣大哭,淚水一路灑下,每一個腳印都那么沉重。
最終,與她緊緊相擁,淚水像脫閘的洪水般流出。
哪怕是堅強而霸氣的屠龍者,在溫柔鄉面前也是需要安慰的孩子,一路行來多少苦難他都承受下來了,他現在,的確只需要一雙輕柔撫摸的手,一個溫暖的擁抱,一句我回來了。
“真的是你嗎?你不是…在這把該死的劍里嗎?”他抽泣著道,眼眶早已變得通紅。
“那只是我一個分身罷了,阿黎,這里不能久留了,滅世的災難已經來臨,我要帶你離開。”
“那大家——”
“大家不會有事的,你在這里的一切記憶也都會保留。”冷澈出言安慰仿佛忽然間變成一個小男生的葉之黎,他的臉頰上流下了不應該屬于男子漢的淚水,八把巨劍的劍影環繞著整個天空,仿佛冷澈與葉之黎最堅實的盾。
她跨越無數宇宙來到這里,不就是將最好的一面展現么?
“可是…我還有東西沒拿。”葉之黎抿著嘴道。
“王座,對么?”
“嗯。”
冷澈搖了搖頭,“那是個圈套,我不希望你闖。”
葉之黎抬起頭來,“剛才我的表現你也看見了吧,我的毀滅之力我自己都控制不住了,我需要王座的鎮壓之力,只有得到王座的認可,我才能真正掌控毀滅與鎮壓的基因能力。”他目光炯炯,“我一定要,成為真正的神!”
“為什么?”冷澈的身影在這一刻似乎變得無比虛幻。
葉之黎輕聲說“為了你,為大家,為我自己。”
“你果然會做出這個決定。”冷澈的目光驟然間變得鋒利起來,“只有這樣,才是我的人!”
倒計時,五分鐘。
父親撐著船,對著遠方的巨獸輕聲唱出了歌詞,“看晚星多明亮,閃耀著金光,海面上微風吹,碧波在蕩漾,在銀河下面,暮色蒼茫,甜蜜的歌聲,飄蕩在遠方,在這黑夜之前,請來我小船上,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
可愛的女兒揚起了一頭璀璨的金發,接著唱“在這黎明之前,快離開這岸邊,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看小船多美麗,漂浮在海上,隨微波起伏,隨清風蕩漾,萬籟皆寂靜,大地入夢鄉,幽靜的深夜里,明月照四方,在這黑夜之前,請來我小船上。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
父親與女兒合唱,“在這黎明前,快離開這岸邊,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看晚星多明亮,閃耀著金光,海面上微風吹,碧波在蕩漾,在銀河下面,暮色蒼茫,甜蜜的歌聲,飄蕩在遠方,在這黑夜之前,請來我小船上,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在這黎明之前,快離開這岸邊,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
在清渺的歌聲中,水城崩塌,昔日被鎮壓的巨獸一只只重回人間,對著蒼穹之外發出了狂怒的嘶吼。
從太空中鳥瞰,巨大的龍影已經覆蓋了亞洲上空。
巨獸的咆哮聲傳播千里,似乎為巨龍的暴怒感到振奮,在它們眼中,殺戮和被殺戮是喜聞樂見的場面。
葉夢澄瘋狂的進攻巨龍的身軀,但它的自愈能力驚人的可怕,周身環繞著異常強烈的等離子流體,可以對有機生物造成恐怖的殺傷,哪怕是強大的真王,在它面前也只有且戰且退。
更何況巨龍之王并非孤身只影,葉夢澄被迫與巨龍分開,不敢再斗。這是距離地球四百公里的近地軌道,到處都是分散破裂的衛星碎片,以及傾斜著墜入大氣層的國際空間站。
歐羅巴聯盟的伽利略衛星、俄聯盟的格洛納斯衛星系統、合眾國gs全球衛星定位系統,華國北斗七星導航衛星系統,如今全部癱瘓。
北斗七星衛星系統一共十四顆,其中軍方專用衛星為破軍、武曲、廉貞、文曲、祿存,巨門,貪狼;民用則為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顆,互相組成了完美的循環系統,加上約或四十顆衛星的精確輔助定位偵測,它的精度可以達到零點一米。
如今,在一次又一次傳遍全球的高能粒子沖擊波下,再多的衛星都無濟于事,全部灰飛煙滅。
他們一路瘋狂戰斗,從帝京的大地打到了太空中,附帶的損失究竟有多少?誰也不知道。
葉夢澄的視線所及之內,渾身燃燒著燦金色烈焰的金烏伸展著自己的三足與熾烈無比的雙翼,堵死了他的退路——他同樣也在高聲鳴叫,在太陽表面,無數太陽黑子化為了更多的金烏而來——現在古人留下的答案可以揭曉了,三足金烏是以太陽黑子為家的宇宙級巨獸,而這只墜落在地球上的,正是金烏之首。
麥金利山在印第安人那里被稱之為太陽之家,也是這個意思吧。
金烏對地球有著深深的羈絆,這種羈絆也是種毀滅。
他的正前方,巨龍盤踞在天穹之上,金色的閃電環繞著它,它如此巨大,在地球為背景的真空下卻也顯得十分渺小。古人說巨龍小入無間,大彌宇宙,《文選》說“天有九龍,應龍有翼”,這條從帝京地底復蘇的巨龍,應該是應龍沒錯了——如此一來也解釋的通了,出現在三峽的巨龍同樣也生出雙翼,而它的母親卻是玉龍屬——那這條巨龍就是它的父親了,所以那條幼龍一出生就極端強大。
閃電在真空中流竄,那并非閃電,那是具有極高能量的帶電粒子流,環繞著它那絢爛的雙翼。
在葉夢澄足下萬米高空,擁有夸張巨翼的鳥形巨獸正凝視著他,扇動著美麗的翅膀徘徊不定。
那是一只通體蔚藍的巨鳥,渾身上下的羽毛布滿了璀璨的金紅色斑點,它的身體外環繞著一層如同風暴的高溫流體物質,其喙中發出噼里啪啦的尖銳之音,盡管真空無法傳音,但這聲音刺破腦顱,在顱內回蕩,攪得人心煩意亂。
如果從地球往上看,它只有一只腳,修長的脖頸就像丹頂鶴,可它的翼展至少超過了五十公里。
那是畢方,火鳥畢方,真正的山海巨獸種,火神的侍寵。
哪怕是神翼,面對三只超級巨獸,也顯得非常吃力。
更何況,他的身后,地平線上,一團光暈緩緩升起。
日出了。
倒計時,一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