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影燈的光芒照亮了面前,四周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主刀醫生和醫療人員正在為最后的手術做準備。
上半身的衣物已經褪去,閔亨緣的肌肉上貼滿了電極。
心電圖上的曲線并不平靜,他的肌肉和呼吸一起起伏著。
他均勻的調理呼吸,他知道自己的情況并不算好,大腦中傳來陣陣虛弱感,讓人昏昏欲睡,提不起精神。
被上頭問話完畢后,閔亨緣就被帶到了這間無菌手術室里。
他的情況不容樂觀,在吉隆坡被送到飛機上后他就出現了休克現象,因此手術刻不容緩。
“準備好了么?頸動脈放血對于普通人來說幾乎是致命傷,但你不一樣,你能撐過放血時的痛苦和虛脫感,你的力量和負面情緒也會隨著血液流出而消失,”一個戴著面罩的主刀醫生擦拭著已經酒精消毒的銀白色柳葉刀,對還未麻醉的閔亨緣道,“希望你能挺過。”
“知道了。”閔亨緣沒有多說,軍人就是這樣,挨過去就是了。關公可以刮骨療毒談笑風生,他為什么不能?正想著,一根麻醉針已經探入了脖子,細微的刺痛感如潮水般襲來。閔亨緣的眼皮逐漸開始打架,直到昏昏沉沉的睡去。
兩個護士為他的腳踝和手腕套上拘束用的帶子,他們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對一個做手術的病號這么做,但上頭要求,醫生和護士也只能聽著。
接下來他們使用醫用酒精對那一小塊皮膚進行消毒。
接著,主刀醫生準備就緒,給他的脖子消毒區劃出兩刀,這兩刀極其精準的切開了動脈,另一位醫生立刻插上換血管,血液調換機開始工作。
巨量鮮血順著管道汨汨流出,但新的血液并沒有順著另一根管道流入他的身體,他的心臟跳動越來越激烈直到開始減速,最后變成了五六秒一次。血液被心室泵出旋即被放出,從換血機另一端的金屬盆中落下,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但很快就變成了溪水般的聲音。
那血是深沉的暗紅色,接觸到金屬盆后一分鐘,那血炸開了,像是活物般蠕動著輻射開來,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盆面,顏色呈現出詭異的緋紅色,像是盆中綻放了一朵妖冶的血花。
狂暴的氣流嗚咽著沖出金屬盆,像是什么鬼魂在哀鳴。立刻有透明的金屬罩蓋住了盆子,新的鮮血還在從盆底的導管中源源不斷的灌入。
“正常情況。”主刀醫生示意醫護人員別太驚訝。
那把劍里的活靈實在太強,在閔亨緣握劍的時候已經反噬了他的身體,那是一把嗜血的劍,只有奉獻血肉,才能動用劍中封存的基因屬性。
放血悄無聲息的進行。
閔亨緣的身體干癟下來,肌肉像是失去了水分一樣不再有光澤,看上去像是歷經千年的古尸。
他的身體輕輕的顫抖起來,他的靈魂正在經歷一場詭異的夢境,夢境中的他站在尸橫遍野的古城中,萬千楓葉繞著他旋轉,散發著黃金的色澤。
據說其他地方的楓葉都是紅色的,這里的金楓也是獨特的風景…而這里,又是哪里?
這是帝京皇城。他也曾經帶著同學來過這里旅游。他看見了巍峨的大殿,牌匾上的名字是“鳳鳴九天殿”,這是皇妃們一處后宮,周圍環境清幽。天是純凈的藍,美麗的牡丹正在盛開,漢白玉的浮雕一字排開,可腳下卻是半尺深的血組成的血河,沒過了牡丹的根莖。
他看見了那把熟悉的劍,樣式古樸,其貌不揚,咋一看好像在煙煤里走了一遭。劍身正中心有細細的血槽,這種特殊的結構類似于日本的太刀,切入人體時會將動脈里的血全部放出,異常殘忍的構造,會讓人感到極其劇烈的痛苦。
劍鋒有些弧度,弧線修長,占據了劍身程度的一半,劍刃和劍鋒都纏繞著無數黑色的紋路,組成了細密的螺旋形花紋,像是波濤,又若云紋。
它沒有鋒利的寒光,只有無聲無息的威懾力。
它半插在漢白玉浮雕上,劍柄同樣也是漆黑的,像是一塊黑色的巖石,令人想起了天外墜落的隕星。
但閔亨緣想起的卻是西方神話中的石中劍,也是這么插在巖石里的,但拔出石中劍的人注定將成為王者,統一國家,可拔出這把劍的人…
只會被它吞噬。
可自己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呢?他怔怔的看著那把劍,它像個黑洞,幽幽的散發著無盡的吸力。
他寸步接近那把劍,下意識伸出手,那劍也跟著嗡鳴起來,與他形成共鳴,周圍的鮮血散開,又涌上,似乎是因為恐懼那把劍的壓力而不敢漫過它的王座。咔嚓咔嚓的聲音響起,大理石地面開裂,他的步伐越來越沉重,漢白玉浮雕也跟著裂開,噼里啪啦的炸成了碎塊。
他雙手握住劍柄,用力拔出,又是熟悉的暴虐的巨響。
他看見了龍。巨大的、漆黑的龍!夭矯的身軀、遮天的巨翼,筆直的從天空中吞噬了他!
忽然一切都消失了,劍消失了,閔亨緣的視線中只剩下無盡的空曠,像是藏西的曠野,那藍天白云間,只剩下無窮無盡的寂寥與哀傷。
這一刻,這個男人發出了吶喊,“這不可能!”
怎么可能會有這樣的夢境,這些東西到底是什么?
莫大的恐懼像海嘯般沖刷著閔亨緣,他的血在金屬盆中的躁動越來越激烈,匯聚成小小的血箭試圖頂開玻璃罩。幾個護士連忙按住了金屬盆和玻璃罩,看著那怒龍般的血液發狂,左沖右突。
閔亨緣緊閉的雙眼忽然睜開了,他眼眶欲裂,放聲咆哮,新的血液在他體內血液完全放空時進入動脈中,他的手腕上,青筋暴起,承受的痛苦就好像在他體內煉制硝酸甘油!
他瘋狂掙扎,不論是主刀醫生還是醫護人員都沒做過這樣的手術,放血后的等待實在是一種煎熬,可現在…卻像是關押了一個怪物!
那軍人全身都在抖,他的表情猙獰如惡鬼,咆哮如妖魔,整個手術臺都因為磅礴的巨力震動起來!要不是束縛帶,甚至可能會騰起來吧?無影燈的光打在他臉上,他的瞳孔發白,齜牙咧嘴,肌肉起伏,幾個人必須要一起按著他,等待著血袋里最后一點血進入他的身體。
當一切都結束后,氣喘吁吁的護士們覺得剛才按住的是一條灣鱷。無菌手術室里忽然變得安靜下來,護士們看著那一盆子硝酸一樣的血液,忍不住心里發毛。它的顏色正在逐漸變黑,活性似乎在消失,但在變黑之前,銅管就已經接入,液氮緩緩灌入,把它冷卻。
一個人打開了無菌室的大門,散發著白色冷氣的金屬盆被這個全身上下包得嚴嚴實實的人推車帶走,因為戴著口罩,所以看不見他的臉。
從這一刻開始,危機真真切切的已經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