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血，如兩串灑落的雨滴，在地板上構成一個“八”字。
這些血當然是李曉和她的男朋友流下的。
在水晶燈的照射下，血滴甚至還在隱隱發亮，尚且可以聞見一股很淡的血腥味。
這股很淡的血腥味卻像是一劑猛烈的春藥，立刻讓老劉興奮了起來，他那枯黃得接近老樹皮的臉上，突然泛出神采奕奕的光澤。
他轉頭盯著客廳里的每個人，目中射出一種氣勢逼人的光芒，沉著聲音問:“這血是哪里來的？”
此時的他，突然就似變成了一只看見了獵物、正伸出雙爪凌空俯擊而下的獵鷹，渾身都散發出一種壓迫人的氣勢。
大家一時都不知該如何解釋，獨孤月突然說道:“哦，這個，這個是我剛才流的鼻血！”
“鼻血？”老劉直直盯著她的眼睛，然后起身朝她走了過去。
獨孤月迎上他咄咄逼人的目光，突然間很緊張，心跳幾乎已經要撞破胸膛。
老劉打開手機電筒，示意她仰頭。
于是她不由自主的仰頭。
老劉打著電筒仰視她的鼻孔，看了半晌，忽然冷冷一笑:“你在撒謊，因為你的鼻子里根本就沒有血跡！”
獨孤月怔了怔:“這當然是因為，我已經把它擦干凈了！”
“哦？難道，你擦鼻血不用紙的？”
老劉在冷笑，他看了看獨孤月腳邊的垃圾桶，里面只有兩條黃色香蕉皮和兩個特侖蘇牛奶的盒子，沒有紙。
獨孤月怔住了，微張著嘴巴，不知該如何措辭，她的臉上也因為緊張而泛紅，表情變得有些尷尬。
她剛才匆忙解釋地上的兩串血跡，自然也是為了不讓老劉深查下去，這本是出于好心，但她終究太稚嫩，在老辣的老劉面前只不過是個缺乏經驗的中學生。
所以，她才犯下了這個嚴重的錯誤。
她拙劣的解釋已經加深了老劉的懷疑，實際上她越著急解釋，反而就更加引起老劉的注意。
老劉不再說話，他突然掏出手機，打電話。
大概二十幾分鐘后，法醫來了，對地板上的血跡進行了采樣。
“我再問一遍，這究竟是誰的血？”老劉發光的眼睛掃視著在場的眾人。
沒有人再肯回答。
路朝天忽然問:“這血是誰的又有什么關系？”
老劉冷冷笑了笑:“或許的確沒有什么關系，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它一定不簡單，如果不是你們的，或許就正是那個黑衣少年留下的！”
路朝天又問:“若這些血是那個黑衣少年留下的，那他的人究竟在哪里？”
老劉笑得更冷，又冷又僵硬，他干燥發黃的臉皮就像一張沒有生機的人皮面具，只有他的眼睛還在發出銳利而神氣的光芒。
他冷冷的說:“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就在這個屋子里，藏在一個我們看不見的角落，偷偷的窺視著我們，甚至嘲笑著我們！”
他的目光在屋子四面緩緩轉動，好似傅錦年真的就在這個屋子里一樣。
路朝天問:“但我們卻看不見他？”
老劉說:“即使我看不見他，我也一定遲早要抓到他！”
路朝天沉默，過了良久，說道:“那么，祝你早日成功，將他繩之以法。”
老劉沉默半晌，忽然笑了笑，他走過來拍了拍路朝天的肩膀:“小路啊，你跟我過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路朝天跟著他來到陽臺上。
他又掏出一支黃鶴樓牌香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神色嚴肅的看著路朝天:“小路，你是個接受教育的人，應該知道包庇罪犯是犯法的行為，所以你若知道那少年的行蹤，一定要老老實實告訴我們。”
路朝天立刻問:“難道劉隊懷疑我？老實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他，甚至連他是不是個人都不知道。”
聞言，老劉忽然倒抽了一口涼氣，其實他也有過相似的感覺，從那晚的視頻來看，他也曾懷疑那黑衣少年并不是一個人。
“別多想，我只是提醒提醒你。”老劉拍了拍路朝天的肩膀，踩滅煙頭，正準備轉身離開。
路朝天忽然叫住了他，然后問了他一個很驚悚的問題。
路朝天問的是:“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
他心里悚然一驚，轉身盯著路朝天的眼睛，立刻失聲否定:“當然不信。”
他發覺路朝天臉上的表情出奇的認真，而等他回答完這個問題后，他又發現路朝天直直盯著自己的雙眼里居然流露出一種奇怪而復雜的表情，這表情里包含著理解、惋惜、遺憾，甚至還有同情，對無知者的同情。
他怎么想也想不通為何路朝天會突然問他這種詭異的問題，而且眼睛里還露出這種嚴肅而奇怪的表情。
今夜，他將為此輾轉失眠。
老劉們終于還是走了，盡管他們的心中還有很多疑團，但他們已經沒有繼續留在這里的理由。
大家都松了口氣，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眾人討論一陣，最終得出一致結論:縱然法醫將地上的血拿去化驗，也絕對沒有任何關系，因為這本就不是任何人的血，也不是傅錦年的血，更何況，警局也沒有傅錦年的血液樣本供給他們作對照。
所以，傅錦年還是徹底隱藏、徹底安全的，他們幾人也完全不會惹上任何麻煩。
傅錦年這時才又出現。
從大家的角度看來，他就像是從空氣里出來的一樣。
他赤著腳，踩在地板上，站得筆挺而端正。
沈城看著他，忽然問:“他究竟殺了誰？為什么會是殺人犯？”
他問的是路朝天。
路朝天只好將當晚發生的事詳細講述了一遍。
“所以，他對那小男孩兒出手時，小男孩兒已經被人奪魄，已經死亡？”聽完后，沈城問。
路朝天點頭。
“游魂可以對現實世界的人奪魄，霸占他們的身體？”
這個問題問的是傅錦年。
傅錦年淡淡回答:“這需要兩個條件。”
“哪兩個條件？”
“第一，游魂的靈魂強度足夠強，第二，人的意志力足夠弱。”
“靈魂體一共分為九個層次，而游魂只是最低層次的那一種？”
“不錯。”
“游魂又分為九個等級？”
“嗯。”
“他們可以修煉，可以升級？”
“可以。”
“所以，他們成長多快、變得多強，取決于他們的天賦和努力？”
“大致如此。”
“守棺人是專門鎮收游魂的？”
“是。”
“除了游魂，更高層次的靈魂體呢？”
“一樣。”
“除了守棺人，魂界還有別的職業？”
“當然還有，不過，守棺人是最神圣最崇高的那一種。”
“那么，魂界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傅錦年微微皺了皺眉:“這并非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你若真的想知道，何不自己去死，然后進入魂界慢慢去了解？”
他說話的方式仿佛永遠這么直接，這么冷酷，這么不留余地。
顯然，他已經不想再繼續回答下去。
沈城卻好像一點也不生氣，偏偏還要繼續問:“魂界和現實世界是不是存在一個隔離彼此的界線？也就是李曉所說的隔離平衡？”
傅錦年微微怔了怔，點頭。
“隔離平衡已經被打破了？”
“目前而言，只是被打破了少數區域。”
“所以來到現實世界的游魂還并不太多？”
“不多，不過…很快就會多起來的！”
“人類不能進入魂界？”
傅錦年點頭。
“靈魂體卻可以從魂界進入現實世界？”
傅錦年又點頭。
“為什么？”
“因為，隔離平衡是一個扭曲的空間，充斥著巨大的磁場力，不是人類的身體可以承受的，所以人類很難通過。”
“靈魂體不也和人一樣是血肉之軀？”
“人的靈魂具備靈魂記憶，人死后靈魂可以吸收魂界里的魂氣，通過靈魂記憶產生和原來一模一樣的筋骨血肉，甚至連血型也完全不變，不過，因為融合了魂氣的關系，身體潛能和身體素質等各方面，相對于人類而言，可以說是有了質的飛躍。”
路朝天突然忍不住插嘴:“那個蔡小鯤，我一拳就打得他爬不起來…”
傅錦年淡淡道:“相比同齡的人類而言，你的爆發力的確超人想象，不過，也有他太弱的原因…不，他已不能說是太弱，簡直可以說完全是個廢物。”
聞言，路朝天突然無語，聳了聳肩:“看樣子，我能打過他取決于他是個廢物，下次再碰見游魂，我還是不要輕易出手為好。”
李海笑了笑:“若是遇見三級游魂，你哪里還有出手的機會，人家會魂術，隨隨便便玩死你。”
“那倒也是。”路朝天又聳了聳肩，他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沈城皺著眉，在沉思，對于魂界的事情，他仿佛充滿了興趣，他又盯了盯傅錦年手里拖著的魂棺，目中漏出了深思之色。
他仿佛對這口棺材也很有興趣，但他瞟了一眼傅錦年冰冷的臉色，終究沒有再問什么，他并不是一個完全不識趣的人。
至于獨孤月，她的身子斜斜的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鼻子里響起微弱的鼾聲，竟然已經睡著了。
沒過多久，大家都睡了。雖說他們剛經歷了一些詭怪的事，但他們畢竟已不是第一次經歷，況且都還年輕，心都很大，睡眠也很好，所以，他們最終都已睡著。
只有兩個人沒有睡，那就是傅錦年和李海。
兩個人坐在沙發的兩頭，在看電視，《海賊王》正播放到八百一十三集。
傅錦年端端正正的坐在沙發上，挺直腰板，盯著四十二英寸的電視屏幕看得津津有味。
李海則是剝幾顆鹽花生，配一口啤酒，時而看看電視，時而用眼角瞟一瞟傅錦年。
他的嘴角在微笑，他好像覺得這個外面冷漠、性情古怪的少年很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