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諾城話語剛落,只聽一道道破風聲傳來,頓時從林中就躍出二三十人。丁冕和柳習風居首,身后是幾個昆侖的精英弟子,李庸站在旁邊,但是戴相瀾卻依舊面蒙黑巾,不敢露出面貌,他身后是七八個同樣的黑衣殺手,個個氣息內斂,內力極為不弱。
柳習風率先踏出一步,長劍前指喝道:“我說過,你若有負隨雨,我必殺你,如今她已成白骨,也該你下去陪她了!”
白諾城笑了笑,又看向李庸,只聽李庸說道:“老子的債要兒子來嘗,我是來報仇的!”白諾城不明所以,卻無心再問,只看向戴相瀾,只見他冷笑一聲,卻不說話,直接拔劍刺來…
這時,柳習風大喝一聲:“結四方蕩魔陣!”接著,丁冕和三個其它帶來的高手立時飛身躍出,分別守在東西南北四方。流星半月閣擅長掌法,李庸身為少閣主,自然不再話下,登時和戴相瀾柳習風等人躍入陣中,此時白諾城已被二十幾個高手團團困住。只聽柳習風一聲喝下:“殺!”
幾人同時出手,一時間掌力指力直向白諾城前后后背轟然襲來,劍氣縱橫直刺命門。
白諾城身子一躍,瞬間化為一道殘影,抓住一個破綻,直向其中一個昆侖弟子的腰間刺出,那弟子后背生涼,急退半步往右一閃,瞬間一道指力從他身后刺來,白諾城猛的大驚,丁冕一指天尊急如閃電,立時從他左手手臂擦過,指力沒傷到他,卻被帶起的極速氣流劃出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直流,原來這四方蕩魔震是互為補充,破綻之后方是殺招。白諾城一著不慎掛了彩,李庸和戴相瀾立馬撲上,白諾城一劍震開柳習風,縱身一躍竟然憑空接力,反身躍出包圍,戴相瀾等人撲了個空,還沒來得及站定連忙轉身防守,白諾城抓住機會連忙劈砍數劍,一劍十三重勁又豈是等閑,瞬間就有七八個暗影樓的頂尖殺手和流星半月閣的弟子就被刺中大腿或者手腕,連忙閃身急退,已無再戰之力。
此時戴相瀾卻無力顧及別人,剛剛擋開兩道劍氣,身邊突然炸起一蓬血花,轉頭一看右手整個手臂消失無蹤,鮮血涌了出來,天墓殺劍,劍神莫承允尚不能擋,他哪能接下,立馬驚叫出聲:“啊!”
“主人!”這時身旁兩個手下連忙躍出,將他護在身后匆匆撤離。戴相瀾等人退出戰場,昆侖和流星半月閣的高手瞬間壓力倍增,柳習風的手被劍氣震的發抖,丁冕連續使出一指天尊,再雄渾的內力也快要支撐不住,這時只聽李庸對著團團圍住的其它高手大喝一聲:“不管你們是什么目的,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殺…”他一聲喝下,下方頓時響起了連片的喊殺聲,四五十個各派高手提劍蜂擁而上,白諾城見狀目光一滯,內力已耗損過半不能再等,突然他劃出一個圓,將眾人震退,同時縱橫劍猛的向前劃出,劍尖陡然出現一點熒光,接著“轟”的一聲,就好像天上的太陽突然炸裂,頃刻間迸發出一世的光輝,眾人眼前登時一片雪白,腦中也是一片空白,時間仿佛已經靜止,正是至死而生的“雁來羞”!
那白光剎那而逝,眼前又恢復了景色,百十號高手只感覺手臂一陣溫熱,喉嚨隨即一甜,一口血噴了出來,手臂也被劍氣所傷,皆無再戰之力,卻未死一人!眾人只感覺黃泉路上走了一遭,再看向白諾城只有十分懼意,再無半點殺氣,都紛紛極速驚退。
忽然,又是一輪箭雨射來,白諾城眉頭微皺,身子左閃右挪,順勢又落下幾劍。不想那些射箭頭竟然砰砰炸開,一股火油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白諾城大叫一聲“不妙!”劍氣在箭身擦出火花,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天墓山莊頓時炸出一個幾十丈巨大的火球,白諾城圍在中間,極速劃出一個圈,烈焰火浪隨著縱橫劍翻涌流轉,突然他斷喝一聲,劍身猛的蕩起一圈氣浪,將火焰極速震開,轟隆隆席卷而去。
這時只聽嗖的一聲,一道人影穿透火焰檣暮持劍凌空飛來,仿佛一只雄鷹撲下,白諾城一愣居然不閃不避,一劍正中他腰間,來人正是快劍柳習風。此時他臉色大驚,顯然也沒想到竟然一劍命中,白諾城一把抓住他握劍的胳膊,說道:“當年我是被人陷害,不過眉莊的恩恩怨怨,我已不想再提;而且,你曾經對我手下留情,成全了我。如今我受你一劍,算是還了你的恩情,日后你若再動手,不要怪我劍下無情!”說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猛地甩了出去。
這時突然從身后烈焰外的密林中射來一桿九尺來長的的漆黑長槍,快如奔雷,眨眼及至,白諾城回身掃去,只聽當的一聲那桿長槍登時被打飛,在空中畫了幾個圈,同時烈焰外飛出一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面容堅毅,一把穩穩握著長槍,白諾城這才看清槍身上刻著紅色的云紋,云紋蜿蜒而上,高處是神魔飛天圖,而此人輕功極高,落地又輕又穩,氣息內斂幾乎感覺不到。白諾城心中略驚,這才是真正的高手中的高手。
白諾城盯著他的兵器看了許久,問道:“畫天神槍,閣下是昆侖棄子燕英?”
男子點點頭,說道:“正是,沒想才隱退十余年,江湖又出了這等人物!”
白諾城皺眉說道:“傳說你已經戰死在斷婪蠻海多年,被青華二老聯手?”
燕英笑道:“所以那只是傳言,而我不想你也成為傳言,因此即便你受了傷,勝之不武,我也必須帶你首級回去復命!”
說罷,畫天神槍猛的刺來,白諾城飛身迎上,縱橫劍登時劈下,十三道劍氣轟然而至。燕英手腕一扭,槍頭瞬間沖起一圈氣浪,將十三道劍氣瞬間沖散,同時右手猛地推出,畫天神槍極速射去,瞬間就點在虛空,一聲驚天動地的驚爆響徹云霄,卷起的氣浪將本已被烈火燒過一遍的天墓山莊盡數震塌,如同風卷殘云,煙塵滾滾…
畫天神槍被極速彈回,燕英一把抓住,再刺一槍。白諾城快速一閃,同時跨出一步,左手瞬間抓住槍頭,提劍便刺。燕英也是久經大戰,順勢猛地將畫天神槍挑起,將白諾城拋上天空。接著他腳下一躲,立馬踏碎幾塊青磚,也沖天而起!
“當當當…”兩人在空中邊飛邊打,白諾城有扶搖登云步,可以憑空接力,幾度拔高。而燕英卻全靠一身雄渾的內力,白諾城越打越驚,這燕英的內力是他所有見過的人中最雄渾精純的,便是傅霄寒也有所不及。不過十幾息,兩人已在空中交手百余招,白諾城歷經兩輪大戰內力耗損過半,方才又被柳習風刺中腰間,血流不止,氣勢瞬間弱了不少,全屏一口氣在撐著。要壓垮他,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
燕英自然也看出了這一點,突然變為雙手握槍,瞬間一式橫少千軍過后,槍法已變刀法,畫天神槍立馬變成了一口九尺長刀。畫天神槍余威不減,順勢斜向上撩起,燕英接勢陡然拔高四五尺,手中招式登時變化,凌空一槍當頭劈下。
這一槍如泰山壓頂,氣勢雄渾,勢不可擋。白諾城瞬間被風壓震的極速墜落,仿佛流星燃盡光華。突然,腦中又是一道閃電劃過,猛的一劍撩起,突然萬里長空變的五彩斑斕,一道如彩虹般的劍氣沖天而起,直貫九霄…
燕英眼中只覺百花齊放,五彩繽紛,以為自己眼花,還沒再次看清,一道劍氣便已沖天而起,迎面殺來。他陡然面色驚變,卻已來不及收招格擋,只能內力盡出,狂吼一聲“啊”,雙手青筋暴起,已用盡全力劈下。
“當”一聲驚天動地的響聲,響徹云霄,燕英抱著畫天神槍一臉可怖,已瞬間被打飛落入密林。白諾城一口血噴了出來,再也忍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殺”莊外的高手愣了許久,不知誰喊了一聲,立馬蜂蛹撲上,傅青畫帶著幾十個渡明淵的弟子如洪流中逆行的石子,有心卻無力。混在人群中,一個勁裝蒙面男子格外出眾,輕功遠超他人,拔劍躍起,眼看劍尖距離白諾城的咽喉只有兩尺不到,傅青畫驚叫出聲:“白——大——哥!”
電光火石之間,劍尖又進一尺,突然一道雄渾的掌力劃破長空,一掌將長劍打落,接著一條消瘦的黑影落下一把抱住昏迷的白諾城便再次縱身一躍,仿佛蜻蜓點水,一閃而過,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飛出了所有人的視線,蹤影難覓。眾人面面相覷,即遺憾又慶幸,遺憾如此多的高手一同出手,幾輪大戰下來竟然還是讓白諾城逃走了;慶幸的是如此大戰,竟然沒死一人,看來白諾城出劍一直在留手,想想不覺冷汗直冒…
山間密林,一堆篝火燒的正旺,篝火旁坐著個白發老僧,正是大空寺的緣妙大師。白諾城靠在一棵松樹上,仍然昏迷。篝火里的干柴燒的噼噼啪啪直響,緣妙大師又給白諾城輸了一次真力,白諾城才慢慢轉醒,看了看身旁緣妙大師,連忙掙扎著抱拳說道:“咳咳…多謝大師相救!”
緣妙大師擺了擺手:“無妨無妨,白莊主與我大空寺多有恩情,貧僧自該以禮相報!”
白諾城點點頭,又靠在樹上看著火堆,沉默許久,突然問道:“大師,晚輩心中有恨,更有疑惑,不知大師能否為晚輩釋疑?”
緣妙大師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施主但說無妨!”
接著,白諾城便將自己的童年經歷和如何遇到姑紅鬼,如何化名白諾城拜在渡明淵,以及當年眉莊慘案如何被設計暗害,以及后來怎樣遇到柳琴溪,又怎樣看到她的尸骨…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許久才問道:“大師,晚輩如今疑惑萬千,心亂如麻,不知所見的到底是她人易容,還是走火入魔只見幻象?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甚至現在,連自己是誰竟然都不知道了!”
緣妙大師細細聆聽,之后沉默良久才說道:“諸佛滅度已,若人善心軟,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若按白莊主所言,莊主尚還與那位柳琴溪女施主有過兩日荒唐之情,一夜施藥救命之恩,自然不是幻想,只是貧僧見識淺薄,確實不知是那等詭異神妙的易容術或者所謂借尸還魂的方術到底為何!明日,莊主或許可以親自問下方丈大師;至于莊主疑惑的自己的身世,貧僧且代那位已經故去的白諾城施主問一句,莊主當年換上他的名字,可否真心實意?”
白諾城毫不猶豫,點點頭道:“自然如此!”
緣妙大師笑道:“既然如此,莊主又有何疑惑?當年那少年性命垂危,且與莊主素未謀面,竟能慷慨贈藥,豈不是大善大菩薩?莊主一則感念他大恩賜藥,二則憐惜他年少命薄,如是便換上了他的名字,替他活這一生!今日天墓山莊一戰,白莊主劍下留情,不殺一人,豈不是與那位少年遙遙相望、心心相惜?再者,莊主自己也說過,他便是你,你便是他,傳言中的那孩子終究逃不過你二人之一,也終究逃不過白諾城這個名字,既如此,是他還是你,又有什么關系?莊主只管疑惑,卻可曾想過,若時光重來,當時死的是莊主,留的是他,那位公子若換上你的名字,替你活一世,遇到這等事,又如何處理?是疑惑萬千,還是替莊主欣然面對,討回公道呢?”
所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緣妙大師三言兩語,問的白諾城啞口無言,心中只慚愧地問自己:“他就是我,我就是他,這些又有什么關系?以他的性格,若真是換上我的身份,也定會為我打抱不平一番吧!”
想到此處,他突然發現那個死去的白諾城與他師兄林笑非很像,同樣出身名門,同樣正氣凌然、嫉惡如仇…他時常自愧不如,有時暗暗羨慕!
林笑非酩酊大醉,獨自臥于山崖間,微瞇著雙眼,看著天上云卷云舒。許久,才慢慢站起身來,心中悲戚萬分,他自幼跟著莫承允飽讀詩書,勤練武藝;至記事起,平生最重情義,如今卻情義難兩全。
太白以前是他的根,他的家,如今第一次有了逃離的沖動。這里與他已有些格格不入,記憶中太白的劍已沾上了塵土,無關于正義和品德操行的塵土。但仔細一想,心中滿是自嘲,如今他也是一樣…
冷風吹動他青色的衣衫,長袖里也鼓起了風,呼呼直響,就像一對巨大的翅膀,隨時可以乘風而去。只是回頭望去,已有了家人,有了窩。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大空寺內,文殊院中,苦厄神僧正在與人對弈,那人同樣須發皆白,一身桃紅色舊袍子映襯得容貌有些紅潤,看起來像個南極仙翁。
苦厄神僧先落一枚黑子,問道:“桃老弟,小林先生拖你前來,可是要帶他回桃源?”
那桃姓老翁點頭,笑道:“神僧所料不差,老爺確實讓老奴帶他回去,至于回去后,老爺如何安置或者他有何造詣,皆看個人命運!”
苦厄神僧說道:“天下落得如此亂局,林先生的責任要居一半,如今亂世將近,大戰將起,若有一線生機,能抓住就抓住,總比群雄并起,爭的天下四分五裂要好些?”
桃姓老者點點頭,笑道:“神僧所言極是,老奴定將神僧的話一字一句帶回去。”說罷,又落一子。
苦厄神僧看著棋盤,沉思良久又道:“當年先出拜驚侖,再有聶云煞,短短相隔不到十余年,江湖、天下皆已元氣大傷,昆侖三圣已死,離忘川袖林仙子受辱而亡,流星半月閣閣主李君碧消失無蹤、生死未卜,若再來一戰,不僅武林不存,只怕天下也要大亂。請桃甕回去轉告小林先生,老僧壽元將盡,已不能再戰,老僧也不愿他再冒險,既已鑄成大錯,此時彌補,為時未晚。據說武疆王與聶云煞已定下盟約,他取天下,聶云煞要江湖,若到天下、江湖難以兩顧之時,那便舍江湖以保天下吧!”
桃甕身子一滯,知道這話中的分量,說道:“神僧乃是武林泰山北斗,擎天一柱,萬萬保重貴體;神僧的話,老奴都會帶回去的,至于老爺如何抉擇,那便不是老奴能妄加猜測的了。”
這時,只聽院外腳步聲響起,兩人對視一眼,他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