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的鏡頭是一副河清海晏日出圖,之后慢慢拉開,座首兩人靜止不動,堂上高懸木匾,黑底黃字“正安”,一派古風。
繼續向后退開。
大堂的全貌緩緩出現,門檻外是跨步正進入的韓令牧和胥子關,神態靜止如雕塑。
鏡頭突然開始向上拉高,越來越快,先是京兆府的飛檐瓦頂,再是周圍的官家府邸…
大明宮坐北朝南,朱雀大街橫貫各坊,八水繞城,十二城門,一百零八坊星羅棋布。
長安。
俯視就那一瞬間,大風一陣,云波飄過,明暗交輝,千街萬巷,浩大皇城,一時盡在眼前。
鏡頭落到一處牢獄,不良人與金吾衛戰在一起,鞭子抖在空中不動,馬上的胥子關眉目生威,監牢里長發男孩刀上沾血。
鏡頭提起,日夜交替,又落在楚女館。
胥子關與易景煥第一次見面,和尚將顯明連遞回,每個人的眼里都藏著忌憚與試探。
幾日后,劍裝的一丈紅姿容無雙,舉杯邀飲,花瓣從眾人頭頂落下,二樓的陳國忠第一次出現在畫面之中。
燎天的大火。
燃燒的白簾在熱風中飄動,火灰飛揚在交錯的兩人之中,飚濺的鮮血展開如紅綢。
被斬開腹部的和尚跪倒在地,立著的胥子關面無表情。
分散的人們最終因為陰謀碰到了一起,月下的華庭中,光如走獸,搏命的廝殺上演。
鏡頭最終靜止在胥子關與薛開山的談話中,兩人望向偌大的長安,畫面越來越暗,最終只剩煙頭的火點在黑暗中閃亮。
長安便如棋盤,太陽依舊東升西落,棋子移位,胥子關站在外面看著,他已不是棋盤中的一位。
一組組靜態畫面將胥子關的經歷勾畫了個籠統,但還沒有結束。
這次是迅速的光影變幻,高亮的光讓胥子關不自覺的瞇了瞇眼。
長頭發的男孩連夜馳出城門,馬車向著日落之地一刻不停,掀開的青布簾子下,男孩望向朝陽下宏偉的城墻。ァ看書室ヤ1ωωω.kanshu侍.còм<、域名、請記住 同年冬,康軋犖山起兵范陽,圣人出逃長安,馬嵬坡下縊殺陳貴妃,禍國紅顏,香消玉殞。
太子靈武即位,大風雨飄零。
元康十五年六月,康軋犖山兵臨長安城下,康字紅幡陽光下獵獵作響。
亂軍中一人騎馬上前,如一棟肉山般壓在涼馬上,手中長槍上紅纓沾血,長安城門在他面前打開。
傳聞康軋犖山攻陷長安一年前,從親自秘密前往長安,不日即歸,倉皇起兵,記于野史。
此時距那個略有涼風的夏天,也已有一年。
次年正月,天下大雪,中州道城鎮陷落,唯睢陽如楔,有二人自雎陽城頭而起,率七千人,滅叛軍十二萬人,堅守十月,四百余戰,皆死于城破。
“此薛、張二公,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盡之卒,戰百萬日滋之師,蔽遮江淮,沮遏其勢。天下之不亡,其誰之功也?”
“開山且死,顏色不亂,揚揚如常。”
后薛開山獲贈鄧國公,繪像凌煙閣,從祀歷代帝王廟。
其一生忠義,始于燕州苦寒之地,終于江淮魚米之鄉,在長安不過短短幾年,卻從此地快速擢升,其正妻也娶自長安,原為舞女,十七歲嫁于鄧國公,花名小黃香。
小黃香在整理鄧國公長安故居時,發現柜頂珍而重之的用銅盒保存一物,白紙卷黃絲草,聞之芬芳,上繪三小字,首字不清,另外兩字大概為“雙”“喜”。
最后一行字慢慢消失,房間中一片寂靜,屏風上云紋涌了上來,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胥子關捂住額頭,巨大的時空錯位感降臨在他身上。
薛開山的叫聲似乎還留在耳邊,遠處的馬蹄聲不過幾分鐘之前的事,而在真正的長安里,年復一年不知過了多久,薛開山也已化作白骨,榮聲為后人流傳。
胥子關已經分不清,他到底是干涉了一個真正的世界,還是故事已經寫好,主線任務如同劇本,就算沒有他,也會照著既有的軌跡走完。
天下的人們大概會永遠記得天康十四年冬,這個冬天九州戰亂,亂世來臨。
人們大概也會永遠記得天康十五年冬,這個冬天薛開山據守一城,障百川而東之,力挽大國本。
但任誰都不知道在此之前的夏天,亂世還未來臨,長安歌舞升平的時候,歷史卻已經做好注腳。
胥子關放下了手臂,他臨走前給了薛開山一份造化,該怎么用是薛開山的事,他一直以為薛開山會借著升職調回故鄉,實現他出人頭地的夢想,做個安穩的富家翁。
可他到死前都沒住上和陳國忠一樣大的房子,不知道城破的時候心里有沒有可惜。
“顏色如常,揚揚不亂”,應該不后悔吧。
知道這一點就夠了,胥子關松了口氣,轉身向著門走去。
“吱呀。”
洗手間的門被人從里面推開了,時間已經是深夜,小區里沒有一點聲音,只有背后傳來滴水聲。
胥子關回頭一看,身后是白瓷磚的洗手間,沒擰干的毛巾一滴一滴的落水,一大一小的牙缸排在鏡子下面。
他關上了門,回到自己的房間,把煙盒上新開的塑料紙捏在手里,嘎啦嘎啦作響。
這是屬于現代的聲音。
對著窗戶抽完一整只煙,他拍拍身上的煙灰,又走進了胥爾秋的房間。
再過幾年他就得避嫌,如果他能活的久一點,還得操心她的高考,之后是工作,生子,還得提防家庭關系,跑回娘家的時候還得小心伺候著,什么事都得拐彎抹角,避免直接問,想想還是現在省心。
胥爾秋的睡相還算老實,一支胳膊壓著旁邊的枕頭,桌上是她的數學作業。
月光撲在桌面上,胥子關走到桌邊看了一會,最后一道大題是空著的,這算是胥爾秋的毛病,乘除法題錯了一堆。
現在的他還能知道怎么做,再過幾年就夠嗆了。
他拉開座椅坐下,把錯的計算題全部畫出來,又做起了最后一道大題。
靜了好一會之后,他默默的拿出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