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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不要溫馴的走進那良夜

  “一秒四萬?玩的夠大啊。”胥子關遞給長島雅治一支七星。

  “橫來之財花著不心疼。”

  長島雅治看著那沓厚厚的日元嘲諷一笑:“沒有你,他們能出多少錢還不一定呢。”

  胥子關打亮火機,長島雅治叼著煙探身前傾。

  “你不是說你好久沒上過200么?就一定有把握?”

  “騙飛鳥那小子的,怎么可能沒把握?我從來沒有遠離過首都高,我在店里每改完一輛車,那些小鬼們就扯高氣揚的踩著油門離開,我怎么可能忍住手癢?”長島雅治鼻子噴煙“只是都等紀子睡著了才會出來,也不再有比賽。”

  胥子關給自己點煙,然后深吸一口,對著夜空吐出一口青色霧氣。

  他能想象那個場景,一個不再年輕的男人在深夜輕手輕腳的走過女兒的門前,小心翼翼的發動引擎,在月光下急馳,汽車向著終點狂奔,就像奔回曾經的歲月。

  你不能把他們夸耀為曹操的那句“老驥伏櫪”,但就像一個段子所言的那樣——

  妻子偶然發現丈夫手機上的曖昧短信,“老地方見”,于是穿上紀梵尼,挎著迪奧,踩著很恨天高,以一種將軍趕赴戰場的氣勢尾隨丈夫,最終在一個網吧門口看著幾個老男人相擁,然后走進那個全是煙味的地方。

  于是猛然發現男人不是那個剛畢業的帥小伙了,有了肚腩頭發夾白小孩能打醬油了,游戲打幾個小時就會累,就連約好的網吧連坐都越推越晚,因為每個人都有家庭而沒有時間…

  長島雅治吸煙的速度比胥子關快的多,看上去有種用力的意味。

  胥子關不自覺的想到一首詩:

  不要溫馴的走進那良夜,

  老年應當在日暮時燃燒咆哮;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逝!①

  “你覺得你贏了錢能帶走?”胥子關問道。

  “帶走?少了還好,要是多了…反正我年輕的時候是不會讓人從我身上這么掏錢,他們不見財起意就很好了。”

  “我還以為你隱退了,就忘記了暴走族那套行事規則。”胥子關看著七星慢慢的燃燒。

  “我帶了刀,在后備箱。”

  長島雅治用力的嘬了一口,煙頭猛的亮起:“在有了紀子之后,我才知道我以前的作為有多么混蛋,暴走族本來就是一群混蛋東西,我很清楚。”

  夜風裹著煙霧飛走,長島雅治將熄滅煙把,扔進花壇里。

  “今天‘幽靈’找你是為了什么事?”胥子關突然問道。

  “什么都沒給我透露,只是讓我兩星期后開著車到一個地方,然后拉上一些人擺脫追擊。”

  “不會是劫銀行吧?”胥子關失笑。

  “沒可能,劫銀行的是亡命徒,不會是暴走族,日本黑道合法,但這么明面上打臉政府,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也沒有黑幫敢這么做。”

  長島雅治瞇起眼,“如果真敢這么做,黑幫也會幫著警方破案,‘幽靈’又不是什么無名的小幫派,一抓抓一窩。”

  然后他又突然停頓了一下,“不過聽說‘幽靈’最近跟某個大幫派有沖突,還不清楚。”

  “可真不安分,‘極惡’跟‘幽靈’,‘幽靈’又跟大幫派。”胥子關咬著煙發笑。

  “現在好多了,都是小打小鬧,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才是日本黑道的戰國時代,也正好是建筑業飛速發展的時代,一年不知道有多少黑道分子要被澆在水泥柱里,警方都束手無策,現在還有些尸骨澆筑的水泥柱還支撐著某些建筑呢。”

  又一口煙霧吐出,胥子關聽到遠遠傳來的引擎轟鳴聲。

  不止一輛。

  “來了。”胥子關將煙卷在破損的車頭上碾滅。

  他瞇起眼睛,看向公路的遠處,那些猛烈的前燈發著十字型的光,就像數支十字槍從公路盡頭擲出。

  “看起來不只想和你比賽。”

  “猜得到,一脈相承嘛,從江戶的浪人到現在的黑幫,從我到他們,都是一樣的東西。”長島雅治自嘲的一笑。

  “老混混與小混混的會面,想想就會很火爆。”

  十字槍們很快刺進辰巳停車區,為首的是一輛大紅色的法拉利,從車中身到后輪貼著火焰與烏鴉的拉花,想來在高速之下那些烏鴉會給人飛起來的錯覺。

  駕駛位上跳下來一個衣襟大開的男人,只穿著一件牛仔外套,沒有里襯,露出的胸口上紋著兇惡的鬼。

  副座上一個高挑的女孩走了下來,離得太遠看不清,只見一雙長腿在車前燈中白的發光。

  胥子關的視線在男人胸口的紋身上徘徊,長島雅治的目光則瞬間落到女孩身上。

  “腿很漂亮,可惜那張臉太倒胃口了,一巴掌上去估計嘩嘩掉粉,吹口氣都能吹出個坑兒來。”

  中年老男人的眼光足夠老辣嘴巴也足夠惡毒,胥子關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可惜似乎有點道行不夠。

  “是般若。”長島雅治突然說。

  “什么?那個人胸口的紋身么?”胥子關視線回到紋身男身上,“你話題轉的可真快。”

  “不入流的紋身。真正的黑道有專門的紋身師,立了功的成員甚至可以由二代目三代目的大師傅們親手紋上圖案。”長島雅治感慨道,“那可是種酷刑,尤其是大師傅們所用的古法,要一針一針把顏料扎進皮膚底下。”

  胥子關的視線又停在了那輛法拉利上。

  “開得起法拉利居然能看上你這點錢。”他疑惑。

  “車子來路不正而已,很便宜,這些武暴走的車沒幾輛干凈的。”

  紋身男與年輕人交談了一會,然后順著年輕人的手指看了過來。

  胥子關與他對視,倚著RS5發話。

  “一秒四萬,希望你帶了足夠的錢過來。”

  男人豎起了他的右手,右手上食指只剩半截,他指著中指叫囂。

  “我拿我的這根指頭作抵押。”

  胥子關點點頭。

  “上車。”

  鑒于一秒四萬的價格,紋身男也沒故作大方,兩輛車老老實實的隔著一趟停車位相對擺放,紋身男頻繁切著遠光近光,長島雅治這個老混混自然也熟悉這一套,毫不示弱的回打。

  那個長腿女孩和胥子關一樣坐在副座上,其實也沒長島雅治說的那么差。

  這一次沒有辣妹去扔內衣,中間站著個咋咋呼呼的年輕人,高舉著右臂,手中拿著個酒瓶,似乎非常享受萬眾目光集于一身的感覺,雙手指天,身子搖動,拿著酒瓶揮舞不停。

  “奔兒——”

  法拉利按響了喇叭,胥子關抬頭一看,居然是那個女孩在錘著方向盤,臉上帶著不耐煩。

  年輕人瞬間不敢亂動,酒瓶靜止在兩個駕駛者的視線交織中。

  然后狠狠砸落,玻璃碎片在燈光中飛濺!

  “嘣!”

  ①文中詩為狄蘭·托馬斯不要溫馴的走進那良夜,為巫寧坤譯版。

  暴走族分為文暴走與武暴走,文暴走大多有正經職業,只是深夜開車放松,武暴走則大多以此為業,說是黑幫并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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