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問禪師,千年之前吾等為武林滅去邪靈是否為實?”
“為實。”
“再問禪師,千年之前吾為小人重傷迫害,被人趁機奪走身軀是否為實?”
“為實。”
“可問禪師,千年之后吾之身軀為何出現在此,且被三教之人合力鎮壓佛像金身下?”
“…”
三聲問罷,佛者無言。
她起聲再問:“吾為護天下而死,天下人卻不由吾重生于世?”
“這…”
“這不是因果?”
“…是。”
大雄寶殿內,兩道身影相對而立,一者問,一者答。
不過交談數論,佛者言無可言,論無可論,已入下風。
“吾魂魄離散天地千年,幸得上天垂憐重回塵世,吾想復生可有錯?”她聲音微冷,不怨亦不恨。
選擇是她自己決定的,路也是她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未曾有人逼迫過。
有何怨,如何怨。
世人如何做想與她無關,青璃此生只為心想之事為之,哪怕刀劍臨身也不能讓她改變自己的心意。
“世人記吾手上血色累累,卻無人記得吾也不過是一個凡人,曾有過珍視摯友,所愛之人。”
“再臨人世,今生吾當為自己而活,曾經的責任都太讓人耗盡心力,它讓吾痛苦,也讓吾在乎之人痛苦。”
清冷嗓音宛如夜間流月清冽,聲聲中雖是平靜,更多的是這千年聚魂苦。
“猶記煮酒青梅下,千秋功過笑談中,而今青史不留名,誰曾一書舊狂名?”
無塵衣縱然能夠理解那萬般無奈,卻不能心軟讓面前之人達成自己的目標。
萬般惆悵,唯有一嘆:“阿彌陀佛。”
不料,心生些許遲疑間,大殿之內卻是徒生變故。
咔噠~咔噠~
一陣細響驚然入耳,兩人皆是抬頭望向聲音來源,驚見莊嚴寶相的金身雙目眼角下細紋顫動,露出其下斑駁痕跡。
乍然一見,悲憐面孔上的痕跡宛如佛陀落淚。
細紋來源出竟是蓮臺。
不妙!
見此異象,無塵衣暗道一聲,只怕是身軀與殘魂有所感應,導致尸魘躁狂。
如今恐怕是要破封而出了。
事情就如同他心想的那般,附著在裂縫出的封印佛文顯形,急速旋轉著,每轉一圈便會暗淡一圈。
相信是抵抗不了多久了。
魔氣從裂縫中流溢而出,隱約間摻雜著陣陣不似人類能夠發出的嘶吼,以及尖聲呼嘯。
迷幻詭譎,聲聲回蕩心扉,無法隔絕。
若是根基稍差者在場,不過片刻時間,便會因此魔念入心,墮入魔道。
而現在在場的,一位是根基渾厚的佛者,另一位煞氣縈繞,比起妖魔更為可怕。
“禪師,這就是你們佛門千年來的鎮壓效果?”青璃靜看著這一幕,似是忍不住自己的驚訝那般問出聲。
眼中潛藏幾分不知是何意的意味:“吾怎么覺得,這里反而是養成尸魘的風水寶地。”
無塵衣只是充耳不聞,神色略帶緊張的看著越漸擴大的裂縫。
“尸魘脫身必將引起一陣血雨腥風,女施主何不助貧僧一臂之力降服此獠。”
“禪師說笑了,這不勞煩禪師親自動手。”
兩者交談間,一雙指節粗大的獸化手掌攀附于縫隙兩側。
“吼!”
又是一聲嘶吼,攀附在兩側的手掌緩緩撐開狹隘的裂縫,佛者金身繼而顫動了起來。
“退!”青璃目光一凝,一聲喝下!
雖然是這么說,她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下一個瞬間,金身轟然一聲巨響,化作巨大碎金塊重重墜落。
一道黑影不受影響掠來,直徑撲向目標面門,青璃一聲嗤笑,任由黑影透過身軀撲了一個空。
青璃調動護身煞氣附著周身,不等尸魘再度攻來,身影一動,主動貼了上去。
既然你要戰斗,那就吾奉陪到底好了!
卡啦啦~
一拳落在黑甲之上,勁力吞吐間已是破開阻礙,不過瞬息就觸碰到了腰腹間。
神力加身,尸魘身受首創,頓時便要旋飛而出。
而下一瞬剛剛飛出半個身位尸魘卻是被抓住了腳踝。
尸魘:???
“封血閉脈手!”
剎那之間,單手一拉,微提,猛然朝地面一摔!
砰——
“吼!”尸魘借助反震之際掙脫控制,有樣學樣的開始反擊。
而此時,無塵衣剛剛小心避過墜物,身形退后至大殿邊緣。
驀然間,他忽然看見兩道截然相同的身影已經糾纏在了一起,絲毫沒有顧及身邊的危險。
但凡是靠近的金塊在接近戰斗邊緣的時候,就已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碾壓成沒有絲毫圍著的金粉。
魔氣,煞氣兩者糾纏在一起,若不是那一雙分明的手掌,他也難以分辨兩者誰與誰。
無塵衣站于一側,靜觀其變。
場中,兩道身影拳腳相接,一舉一動迅疾而狂暴,每一次皆是全憑本能,沒有招式可言。
沒有嘶吼,沒有呼喝。
唯一的響聲就是拳腳相接。
猶如兩道人形機器。
比拼著最為基礎的體力與自我本能,這樣的戰斗分出勝負的時間有時候很快,有時候又很難。
而場中的戰斗完全就是一面倒的趨勢,實力懸殊,也就意味著沒有太大的意義。
至少對于勝者而言是如此。
不若片刻,一者便以壓制性的優勢踩住了還想掙扎的另一者。
從地上那位異化的手掌,無塵衣默然一嘆,明白這已是無法挽回的事實。
“尋回本我,方為真我。”青璃眼中冷漠一閃而過,看向嘆息的佛者如是說道。
腳下運勁壓下,地上人影咽嗚著身形一僵。
鮮血絲絲縷縷從身體各處匯聚于身體上空,無需太久,就已經變成了一顆足球大小的血團。
而被抽離了鮮血的身體則是化成了干尸,輕輕一碾,便成了一灘黑灰,混在滿地金粉中格外顯眼。
她緩緩走近:“不知可否勞煩禪師一事。”
無塵衣心中種種盡做疑惑,不過一瞬已然恢復常態:“不知女施主有何事托付。”
“今夜之后,若是有人前來,還請禪師告知來人一句。”
“我,青璃,回來了!”
夜盡天明,金烏初升。
遲遲沒有等到自家小姐開門的丫鬟咬著唇,忐忑不安的推開了根本沒有關緊的房門。
沒過幾息,那位丫鬟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滿面著急。
拿著一封信,步履匆匆的朝著秀園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