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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8. 要個答案

  “我還是個剛進入藝能界、沒有門第的小阿飛時,因為得罪了新榮制作的西川社長,不得不離開事務所。最初創業時頗為艱難,幸而得到過渡邊晉桑的提攜。”

  周防郁雄慢條斯理,點燃手里的雪茄,隨口和馬場俊一閑話起了當年。

  “藝能界的先驅者當中,晉桑是最頂尖的人物。心胸之寬廣,更不是旁人所能相提并論。今時今日,晉桑過世多年,BURNING也并非昔日的無名之輩。萬由美小姐手腕高明,志向遠大,我若是能助她一臂之力,也不枉費晉桑和美佐桑當年的提拔。”

  周防郁雄把話說得冠冕堂皇,馬場俊一低下頭,默默聽完,恭維道:“周防桑是仁義之人。”

  “仁義嗎?”周防郁雄丟下手里的火柴條,“至少,不是搖擺不定的傻瓜。”

  搖擺不定的傻瓜說的又是誰?

  巖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這兩個人合作無間。當初,巖橋慎一是渡邊萬由美一手提拔,之后,兩個人又是一前一后,幾乎同時離開渡邊制作。一個成立事務所,另一個開了制作公司,接著又一起制作了《樂隊天國》,公事上形影不離。

  不僅如此,連渡邊制作的女婿吉田正樹,對巖橋慎一也大力提拔。渡邊制作一系,如此對待巖橋慎一,如此的毫無保留…那個年輕制作人要用什么來讓渡邊家放心?

  周防郁雄覺得巖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關系不清不楚,結果,這家伙聰明一世,竟然在女人身上栽跟頭,和研音的大明星交往,自己留出這么大一個破綻。

  不僅如此,從巖崎加允美那里拿到情報以后,BURNING系的眼線加入進來,很快就發現,巖橋慎一每次去見中森明菜,都有研音在一邊幫忙。

  中森明菜是研音的大明星,她要談個戀愛,事務所為她保駕護航,倒也不是稀奇事。但巖橋慎一是誰?

  其他唱片公司的社長,趁工作之便對別家的搖錢樹出手,研音非但沒有惱怒,還樂見其成,為他們的約會保駕護航,叫人不得不在意。

  菊池桃子的前經紀人,因為策劃了菊池桃子和巖橋慎一的緋聞,在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交往以后,被調離菊池桃子身邊,現在去負責了新人。

  據她所了解,菊池桃子多半對巖橋慎一有意,且兩人私下里一直有往來。而根據他提供的情報,巖橋慎一不僅是和中森明菜交往,好像這陣子跟研音也走得挺近。

  研音之所以大力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交往,想必一定是有了利益相關。這樣一來,巖橋慎一和渡邊萬由美之間的合作關系,也就值得玩味起來。

  研音的野崎研一郎大張旗鼓,想要進軍演員業務,渡邊萬由美為了演員事業,甚至開了自己旗下的演員培訓課堂。

  一邊是有女人擔任橋梁的研音,另一邊是有利益相關的渡邊系。

  巖橋慎一要如何左右逢源,周防郁雄不知道。但是,他清楚另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渡邊萬由美和巖橋慎一之間生出嫌隙,BURNING系就能趁機大舉進攻,重新向渡邊制作一系伸出手,謀求合作。

  周防郁雄推波助瀾了《周刊文春》那篇文章,真正謀求的,是渡邊制作一系。

  “希望美佐桑能夠看清楚形勢。”周防郁雄說。

  馬場俊一聽著,隨聲附和,“巖橋的名望是脆弱的沙堡…”

  渡邊美佐默許GENZO使用渡邊系的資源,默許女婿吉田正樹對巖橋慎一的提拔,把巖橋慎一當作自己人看待。現在,他根本不是“自己人”。

  周防郁雄回想剛才電話里,渡邊美佐朦朧的態度,氣定神閑,等待渡邊家的回信。

  而除此之外、除了這些,他還有另外一張用得上的好牌在手里。

  “菊池桑會和巖橋桑在她嬸母的餐館一起用餐”,能夠提供這樣的情報給周刊的人,只有身邊熟悉的人。

  菊池桃子只會邀請信任的人,一起在嬸母的餐館里用餐。她將嬸母的餐館當作是放松心情的地方。在巖崎加允美攤牌之前,菊池桃子曾和她一次又一次,在嬸母的餐館相聚。

  是她、是巖崎桑嗎?

  《周刊文春》的這篇報道,巖崎桑參與了多少?

  菊池桃子想起雜志版頭上,那段“欲接近而不得的菊池桃子桑的心情”的話,心里又羞又惱,覺得抬不起頭來。

  自己的內心,從之前的經紀人策劃了炒作的緋聞起,就一次又一次被踐踏。

  經紀人…

  那時,和巖橋慎一約在嬸母的餐館見面,用餐后,經紀人到店里去接她。路上,聊天的時候,會提到一起吃飯的人是巖橋慎一。

  身邊,沒有真正可以信任的人了。

  菊池桃子心里酸楚,抬起眼皮,切換電視頻道。再換到一個臺,正在播出新聞,電視畫面里,播出巖橋慎一被堵在公寓外的畫面。記者們蜂擁而上,巖橋慎一不發一言,在工作人員的保護下坐進車里。

  演播室里的評論員,對著這段播出的畫面點評,“巖橋桑的應對相當老練呢…”

  巖橋慎一現在被記者圍攻,那一支又一支伸向他的話筒里,有沒有其中一支,是因為她才伸過去的?

  一這么想,菊池桃子又覺得對不起他,又為自己而難過。她聽不下去,切換了電視頻道。電視購物里,女推銷員浮夸的聲音橫沖直撞擠進耳朵里,讓她的頭嗡嗡作響。

  《周刊文春》的文章里寫,巖橋桑是和研音接近以后,在研音的促成下,和明菜桑交往。而她之所以被介紹進研音,也是巖橋桑和研一郎桑打好關系當中的一環。

  如果真的像文春寫的那樣,那么,在大賞之后,她給巖橋慎一打電話道賀時,他所提到的女朋友,就不是中森明菜,而是另外一個人。而巖橋慎一之所以對她伸出援手,也有了理由。

  …正如巖崎加允美要利用她交好新榮制作社長的公子,巖橋慎一是利用了她來交好研音的公子。

  事情的真相要真的是這樣,那未免太過可悲。

  菊池桃子無法相信。

  那么,《周刊文春》是在說謊嗎?如果那些都是謊言,大賞結束時,巖橋慎一告訴她的女朋友就是中森明菜,那么,整篇文章就都是在撒謊,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如果周刊文春的報道都是謊言,那巖橋慎一對待她,就還是光明磊落。但反過來,他早就瞞著研音和中森明菜交往,研音如果知道了真相,又如何看待他?

  不論她是指認巖橋慎一是個玩弄人的卑鄙家伙,還是她掌握到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交往的真相。菊池桃子有一種,陰差陽錯般地握住了他的把柄的感覺。

  但這種感覺不是來源于自戀,而是來源于外界。

  其實,作為被寫到名字的第三個人,菊池桃子被周刊文春的記者突擊采訪過,也曾接到過巖崎加允美的電話。就在周刊預告掛出來的前一天。

  菊池桃子機械地換著臺,心里翻涌著種種情緒,最終匯聚到同一點去。想給巖橋慎一打電話,親口問一問,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的身邊,是不是沒有真正可以信任的人?

  還是有著一位呢?

  《周刊文春》正刊發行的一早,中森明菜接到大本打來的電話,把接下來接她去工作的電視臺的計劃向她匯報。

  事務所嚴陣以待,以免她被蜂擁而來的記者圍追堵截。中森明菜難得萬事好商量,全力配合安排,繞過了記者,從公寓的另一個出口,搭乘另一部車子,順利離去。

  等車子開上大路,確定不會被突然沖出來的記者逮住,剛才乖乖女一樣屏息凝神,生怕打擾到經紀人開車的中森明菜,松了口氣,聲音也活潑起來,“真不得了。”

  開著車的大本,聽到這無憂無慮的感慨,半是好笑,半是無奈。相比起大本的心事重重,中森明菜滿是一無所知的天真活潑。此時此刻,大概只有她自己,是無憂無慮、全心全意的為這次的報道而高興了。

  至于那位身處漩渦中心的巖橋制作人,現在應該已經焦頭爛額。

  盡管如此,文春說那個風流制作人是在事務所的撮合下才跟中森明菜交往,大本就算對巖橋慎一有偏見,也不相信這樣的說法。要真是事務所撮合,何須等到狗仔拿著照片上門賣底片,才又匆忙進行應對?

  然而,不論周刊內容幾分真幾分假,大本的分內之事,不過是將中森明菜平安無事送去工作的地點,保護她不被記者圍追堵截。

  這個為了跟巖橋慎一公開交往而高興的中森明菜,一早就從家里出來,至今也不知道《周刊文春》報道的正文內容到底寫了些什么。

  鋪天蓋地都是的報道,當然沒有隱瞞的必要,也沒有隱瞞的條件。但大本也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告訴她里面的內容。

  …還是過后,把雜志拿給她看好了。

  今天的拍攝從一早就開始。東京電視臺新開了一檔音樂綜藝節目,由塔摩利擔任主持人,不過,和《MUSICSTATION》是完全不同的節目類型。節目每期邀請不同的嘉賓,一起暢聊音樂背后的故事,中間再配以嘉賓歌手的演出。

  音番削減,節目內容也要迎來革新。這樣的背景下,各家電視臺都要想方設法,開辟新的音樂節目。為此,也將做出各種各樣的嘗試,這檔節目就是眾多嘗試中的一個。

  中森明菜剛出道時,作為無名新人,受到過東京電視臺制作人的關照。現在,同一位制作人的新節目開播,邀請送到她的手里,自然而然,要去捧個場。

  除此之外,今年以來,大制作高成本的音樂節目接二連三被腰斬,音番削減的情況下,歌手能得到合適的露面機會,也自然要珍惜。尤其她這種需要露面打歌、通過現場傳達歌曲魅力的歌手。

  中森明菜并不排斥參加音樂節目,或是在電視里唱歌。

  車子開到電視臺的停車場,大本小心確認了周圍的環境,轉過頭,和后排說:“沒問題了。”

  跟著來的小助理和服裝師先下來,接著才接中森明菜下車。

  停車場里風平浪靜,不過,嚴陣以待的工作人員也好,來時路上不把這件事不放在心上的中森明菜也好,都保持警惕。

  剛離開車旁,也不知從哪里竄出的第一支記者沖了過來。論隱蔽偷襲的本領,周刊雜志的狗仔記者,個個都是其中的高手。

  千防萬防,到底沒躲得過。不過,堂堂的桃浦斯達,這樣的陣勢不知道見過多少次。躲歸躲,躲不過了,自然也從從容容應對。

  大本護送著中森明菜往電梯那邊走,對于她應對記者的本領倒是不擔心。剛出道前幾年時,這個中森明菜還會因為記者的提問不知所措,現在,雖說不是應付記者的達人,卻也自有她的分寸了。

  而且,藝能界的藝人里,中森明菜算是對記者極客氣忍耐的那一撥了。

  她目視著前方,在工作人員的護送下往前走。不過,被記者包圍,要想快步離開,也不是易事。雖說是分屬不同陣營的記者,但此刻卻達成共識,齊心協力拖住她的腳步。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向著中森明菜丟了過去。

  “和巖橋桑是什么時候開始交往的?”

  “明菜醬,你如何看待《周刊文春》里所寫的內容,這對你的內心有沒有產生影響?”

  “在你看來,巖橋桑是怎樣的制作人呢?”

  這種時候,回答了任何一個記者的問題,就會立刻被所有的記者纏住,難以脫身。中森明菜目光看著腳下的路,對耳邊的問題充耳不聞。

  雖說如此,心里也不禁想,《周刊文春》寫了什么內容?記者的提問里,有幾個想不明白的問題。

  這時,耳邊又飄過新的問題。

  “關于巖橋桑和菊池桑之間的事,明菜醬有什么想法?”

  “研音和巖橋桑倘若進行得順利,想必兩位的交往也將一帆風順…”

  中森明菜腳步停了一下,抬起眼皮,看著眼前將她層層包圍的記者陣容,和一支支伸到面前的話筒,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顯得那么陌生。

  這些人到底在說什么?

  只是和慎一交往了而已。與菊池桃子、與事務所,又有什么關系呢?

  有人輕輕推了一下她的后背,是保護著她往前走的小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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