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單曲,一張是她寄去給巖橋慎一的“試吃品”。中森明菜取下另一張,單曲的背面,有她的親筆簽名。
中森明菜盯著這張簽名單曲看了一會兒,不自覺地輕咬下唇。想起些什么,目光繼續在唱片架上瀏覽,劃過一張又一張,果然找到了菊池桃子的那張精選集。
唱片的封套已經拆開,她取下唱片,封面上,正當青春時的菊池桃子清純動人,嬌媚的眼睛仿佛會說話,連中森明菜也覺得她可愛。
菊池桃子跟巖橋慎一約定了見面,是為了送出這兩張唱片。
中森明菜回想起昨天晚上,巖橋慎一在電話里的解釋,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好笑的不是巖橋慎一的解釋,而是——這兩個人之所以被狗仔拍到,是因為菊池桃子要送一張她的單曲給巖橋慎一這件事。
自己的新單曲,陰差陽錯,給自己的男朋友和別的女人傳緋聞創造了機會。
可中森明菜笑過歸笑過,不會真的認為菊池桃子夜里約見巖橋慎一,是為了送一張“中森明菜的簽名單曲”,或是一張“菊池桃子的精選集”。
這樣的篤定,不光來自于女人的直覺,還有她自己的體會。中森明菜還記得抓住每一個能跟巖橋慎一見面的機會去見他時,自己到底是出于怎樣的心情。
菊池桃子要送的東西越是微不足道,心意也就越是明顯。
她打開那張拆了封的精選集,取出碟片,放進播放機里。
菊池桃子的歌聲輕飄但不輕浮,甜美卻不甜膩,在偶像歌手當中,相當富有特色。但此刻,這輕飄飄的歌聲,聽在中森明菜耳朵里,宛如某種提醒,以及某種示威。
“這么受歡迎。”中森明菜嘀咕了一句。
與其說是對巖橋慎一受歡迎這件事不高興,不如說是對他受歡迎卻不自知這件事心情復雜。可到底是巖橋慎一自己受歡迎而不自知,還是她在心安理得接受巖橋慎一的疼愛的時候,悄悄忘記了這件事?中森明菜沒有繼續想下去。
中森明菜環視巖橋慎一有點亂的客廳,好像能想象的出,今天早上他匆忙出門的情形。她隨手替巖橋慎一收起扔在沙發上的襯衫,忽然又覺得不爽——
才不要給這得意忘形的家伙收拾房間呢。
中森明菜自己在心里跟自己過不去,她把拾起來的襯衫又給放回去。可自己再放回去,就怎么看怎么不中意,好像是她自己亂扔亂放似的,又給拿起來,放進洗衣籃的時候,自己默念,只做這一件。
只做這一件…
這一件是最后一件…
不知不覺,就替他把換下來的衣服收好,把煙灰缸倒掉擦干凈,做了一件又一件。巖橋慎一當著她的面時不吸煙,但她已經很久沒有到巖橋慎一家里來了。
中森明菜討厭自己言不由衷,討厭自己明明心里想著要停止、身體卻不由自主。
可是,看著被自己收拾干凈、和剛才來時變了個樣的客廳,忽然之間,產生一種感覺。仿佛是她把自己的影子,給疊在了巖橋慎一的身上。
剛才的房間是巖橋慎一的房間,現在,好像成了她和巖橋慎一兩個人的房間。中森明菜不知道這種想法是不是太矯情,可是,無法控制自己這么想。
覺得口渴了,她打開巖橋慎一的冰箱,對著里面塞得滿滿的酒,輕輕“嘁”了一聲。這個總是自行其是的制作人桑,不許她喝酒,自己卻喝個沒完。
干嘛要那么聽他的話?
中森明菜給自己找好了理由,拿出一罐啤酒打開。冰涼的啤酒流過喉嚨,她“哈”輕嘆一聲,從胃里涼爽到心里。
我可不是自己要喝,都是慎一你的錯。
中森明菜大口喝啤酒,一罐見了底,又去拿一罐。拉開拉環,酒還沒喝,先又“哈”地嘆了口氣。
她再怎么跟自己過不去,再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氣他也好、想他也好、覺得自己抓不住他也好、要跟他對著干不聽他的也好。思來想去,最后還是都匯聚到同一件事上面來:
巖橋慎一現在在哪里?是還在外面應酬,還是已經去了她家?
剛才的胡思亂想、胡作非為,不如說全都是掩飾自己偷襲過后產生的迷茫的伎倆。
和母親千惠子打完了電話以后,中森明菜洗了澡,又等著他。巖橋慎一遲遲不來,她心里長草,心神不定,突發奇想,要去偷襲巖橋慎一家里,給他一個措手不及。至于什么被狗仔拍到、被路人目擊的,統統被她給丟到一邊——
拍到了正好!
人過來了,見著了巖橋慎一告訴她的,菊池桃子送的那兩張唱片,還順手替他收拾了一下房間,甚至借著這個幌子,把他的話當成了耳旁風,在他家里大喝特喝…
可是,巖橋慎一人呢?
真的憑著那一股委屈,那一點氣性打上門來,沒有巖橋慎一承受她的小情緒,一個人在這里等待,越等心里越沒底,越等心里就越是瘋長草。
她漸漸已經忘記了突然跑來巖橋慎一家的理由,倒是后知后覺,終于發現了沖動的后果。沖動的后果,就是像現在這樣進退兩難。回去的話不知道怎么跟巖橋慎一說,可留在這里更寂寞。
“要是發現我不在家,不是該打電話找我嗎?”中森明菜悄悄嘀咕。明明只有自己在,還是壓低聲音,好像是心里的想法自己有了聲音,而不是自己說出了口。
播放機里,菊池桃子的唱片繼續播著。聽歌的人毫不在意歌手在唱什么的時候,歌手就只為了自己而唱。
巖橋慎一對菊池桃子是如何看待的呢?如果他沒有那個意思,那菊池桃子的舉動豈不是為了她自己?
許久不沾酒精,喝一點就開始微醺。中森明菜迷迷糊糊之間,忽然產生了這樣的念頭。走了會兒神,她后知后覺,才想起來傳呼機還在包里。
把它拿出來,有條傳呼信息。
中森明菜帶著點抽獎的心態,用巖橋慎一家里的電話回撥過去,“莫西莫西——”
“明菜?”聽筒里傳來巖橋慎一的聲音。
中森明菜心神不定了一晚上,聽到他的聲音,頓時安下心來。像迷路的時候,突然找到了方向。
巖橋慎一問她,“你到哪兒去了?”
他這么問,中森明菜就知道巖橋慎一是在她家里打電話。她心里定下來,忽然開始冒鬼點子,嘴上賣關子:“你猜猜看。”
中森明菜好像一下子找到了能讓自己走下來的臺階、找到了結束因為這一時沖動而產生的迷茫的辦法。她笑瞇瞇,“要是猜對了,就來見我。”
“你猜猜看。”
巖橋慎一聽著中森明菜這任性的話,哭笑不得。約好了今晚到她家里來,結果不僅撲了個空,還要“猜猜看”她在哪里。
他笑著說了句,“是什么尋寶游戲嗎?”
“但就算你找到了我,我也不會給你任何獎品。”中森明菜的話語里,還帶著點不自覺的小情緒。
巖橋慎一聽在耳朵里,覺得她像個明明心里沒底、卻還是要耍賴的孩子。
“沒有獎品,就沒有找我的動力了吧?”她繼續胡攪蠻纏。
巖橋慎一莞爾,“哪兒的話。能找到你,只為了這個,也有使不完的勁兒。”
“想見我?”
他“嗯”了一聲,“就是想見你,才到你家里來。結果,沒有見到你,只好一邊陪健太玩,一邊和它一起等你回來…”
中森明菜聽他說的夸張,連連嫌棄,“說得這么可憐。”
“想讓你知道嘛。”巖橋慎一溫言軟語。
她“嘁”了一聲,“真會說好聽的。”覺得這家伙狡猾,決定將胡攪蠻纏進行到底,“既然想要見我,那就來找我。”
“至少也給我點什么提示吧?”巖橋慎一討價還價。
電話那頭,中森明菜卻沉默不語。
巖橋慎一叫了她一聲,“明菜?”
中森明菜卻打定了主意似的,不再理睬他。可也沒有掛掉電話。巖橋慎一側耳傾聽,隱隱約約,仿佛聽到一點背景音。
再仔細聽一聽,好像是菊池桃子的歌。
蹲守在公寓對面的狗仔,看著先前走開了的巖橋慎一,再度出現在視線范圍內,趕緊打起精神來。
巖橋慎一對正被監視著這件事毫無知覺,也全無防備——而看上去,也沒有防備的必要。反正剛才下車時是一個人,現在回來也還是一個人。
可是,狗仔看到他去而復返,非但沒覺得失望,反倒興奮起來。之所以如此,是因為——
巖橋慎一換了衣服!
巖橋慎一走進去沒多久,剛才跟著他離開了的狗仔也過來會合,“巖橋桑回來了吧?”得到肯定答復以后,狗仔這才語氣輕松說了句,“我猜也是要回來,所以中途就隨巖橋桑自己了。”
留在原地的狗仔笑起來,“巖橋桑換了衣服。”會換衣服,也就是說,在他剛才去的地方洗了澡。大晚上的,不回自己家洗澡,反倒走去另一個人家里洗澡。
兩個狗仔相視一笑,都露出個“你懂得”的表情。
“住得真夠近的。”剛才跟著走開的狗仔說了句,“走路也就十幾分鐘,不是故意的才怪。”
“不過,是菊池桑嗎?”
“這就不知道了,只看到巖橋桑進去,現在又回來。”負責跟巖橋慎一的狗仔壞笑了一下,問他,“你看看時間,巖橋桑走開了多久?”
聽出畫外音來,留在原地的狗仔也跟著笑了兩聲。但工作當前,沒跟著他瞎聊天,繼續說正經的,“我在這兒,也沒有看到誰進去或者是出來。”
當然,沒有看到指的是沒有看到藝能界人士。
“巖橋桑既然回去了,還要不要再繼續?”剛才跟著走開的狗仔和他商量。
另一個狗仔想了想,“還是再等一會兒吧。”
巖橋慎一進了門,果然在玄關看到一雙女式的平底便鞋。他心里有底,站在玄關前,對著里面說了聲:“我回來了。”
嗯…沒人過來迎接。
行吧。
巖橋慎一換了鞋,去洗手漱口,走進客廳。唱機還亮著,但唱片已經播完。中森明菜像只小貓似的,在沙發上蜷成一團,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
可巖橋慎一剛在她身邊坐下,就聽到她嘀咕了一句,“你洗澡了?”她翻了個身,瞄著巖橋慎一的臉,十足的醉貓相。
巖橋慎一問她,“你喝酒了?”
“你不許學我講話。”中森明菜一開口就不講理。
其實,她自己知道自己不講道理,話說出口,就覺得心里酸楚委屈。又想好好跟巖橋慎一說話,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巖橋慎一好脾氣,“借用了你的浴室…聞到了嗎?”他瞧見還放在一邊的電話聽筒,隨手把它給放回原位。
中森明菜人躺著,眼神一點沒離開他,看著他把聽筒放回去,撅了下嘴,“慎一你猜的還真準。”
巖橋慎一看著她喝了酒紅撲撲的小臉。喝了點酒,連飛過來的眼刀也顯得嬌媚。他先是覺得這副模樣久違,后又覺得心里憋得難受,像是有什么東西堆在那里發泄不出來,只漲得滿滿的。
他被這種情緒壓制,以至于伸展不開手腳。只伸出一根手指頭,輕輕蹭了蹭她的臉頰。
中森明菜一把攥住那根手指頭,目不轉睛盯著他。
“怎么想到來我家呢?”巖橋慎一問她。
中森明菜心里難受,酒勁兒上來,涌遍全身,也一并把這滿腹的委屈給推到嘴邊。她一開口,說的是:“來突擊檢查,看看巖橋桑說的是真是假。”
“那么,是真還是假?”巖橋慎一貼近她,和她臉對著臉。
這張臉就近在眼前。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女人,而他也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男人。明明是這樣…
中森明菜這么想著,卻別過臉去。
“你一聽桃子醬的歌,就知道我在你家里?”她還是不肯放過。
巖橋慎一“嗯”了一聲。
“這么在意,連她的歌也都記著。”中森明菜窮追猛打。
巖橋慎一把她這醋海翻騰的模樣看在眼里,說她,“除了在我家里,還能在什么地方,能讓你聽著菊池桑的歌、并且拿來當找你的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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