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成了有所期待的那一方,多少就會顯得天真。
巖橋慎一有點不甘心、又有一點急切的聲音,中森明菜聽在耳朵里,尤其感覺到有意思。這樣的反差,像是看到一向很堅強的人流下的淚水、看似兇悍的人把小貓溫柔抱在懷里…
心里知道他這種有別于日常之中的穩重的反差感是來源于自己,中森明菜既有一點小小的得意,但也情不自禁、為他這份不甘心和急切感到心跳加速。
尤其剛才兩個人還說了一堆有的沒的,該想的和不該想的都想了。
她心里癢癢的,像是正抱著一只軟綿綿的、調皮的小貓。
但一晃神,又仿佛覺得,自己才是被巖橋慎一抱在懷里溫柔撫摸的小貓,而他流下的淚水正滴在她的臉上。
當然,這也僅僅只是一瞬間的聯想而已。
回到現實,是電話那頭的巖橋慎一在等著她的回答。
“有工作。”中森明菜說。
她倒也不是故意要吊巖橋慎一的胃口,悄悄回味完他的不甘心與急切過后,還是要揭曉答案,告訴他,“明天晚上要去名古屋。”
“名古屋?”
中森明菜“嗯、嗯”回應著,“有東海電視臺和富士電視臺合作的節目要錄。”
巖橋慎一“哦”了一聲,“那沒辦法了。”正要說點什么,電話那頭的中森明菜話開了個頭,開始滔滔不絕的匯報起了自己的行程,“還有呢…”
“星期一要去大阪、接下來還要去一趟洛杉磯拍攝…”她接連報上行程。
這年頭大公司的經費永遠是那么充足,說出國就出國、要多大張旗鼓就多大張旗鼓。
剛才說寂寞的人是她,現在這個一副仿佛只有巖橋慎一自己在心里想些有的沒的、而她則若無其事模樣的也是她。
有時,人一旦小小占到了上風,就像是背起了偶像包袱那樣,多少端起一點架子來。
巖橋慎一嘆口氣,要問她接下來安排如何的話都給咽下去了,“這行程排得真夠緊張的。”
“那倒也不一定。”中森明菜告訴他,“在洛杉磯的行程安排很輕松,差不多一半時間都可以用來觀光。”
“有句話要還給你了。”巖橋慎一逗她,“‘跑去洛杉磯、還若無其事去觀光’。”
“還沒有去呢。現在就把那句話還給我,還為時過早。”她裝模作樣糾正。
“那就等你回來以后,對我說起觀光的細節時再和你說一次。”巖橋慎一一本正經配合。
中森明菜哈哈大笑,告訴他,“…我給你帶禮物回來。”
一年到頭時不時就到國外出個差的桃浦斯達,又要帶禮物回來。
這碗飯真是又軟又香。
不過,她提到禮物的事,又讓巖橋慎一想起自己心血來潮、買來卻一直沒機會見面送出去的禮物。
剛才說著“覺得寂寞”、在電話里裝模作樣要咬他一口的中森明菜,和現在這個輕松爽朗說要給他帶禮物的中森明菜。
她過于替他著想的這份體貼,讓巖橋慎一感覺到來自她的情感。隔著電話線,似乎也體會到來自她這個人的溫度。
正因為意識到了來自她的體貼才讓巖橋慎一無法做到無動于衷。
他一邊在心里琢磨,一邊隨口和中森明菜開著玩笑,“要是有禮物帶給我那句話我就自己留下了。”
“態度變起來可真快!”中森明菜笑著吐槽他。說完這一句語氣一頓“不過,等到回來以后就有休假…然后就到你那里去,怎么樣?”
“怎么樣?”
巖橋慎一為她這個說法感覺到不可思議笑著說她“那還用說,我除了‘歡迎’之外,不可能有另外的話了。”
中森明菜繼續笑他“慎一君一定又想奇怪的事了。”
怎么可能不想啊。
巖橋慎一嘆氣“…再這么說下去電話打完可要睡不著了。”
聽他這么說中森明菜更高興了。
把巖橋慎一給小小折騰一下她就在心里覺得有意思像是在對他做什么惡作劇似的。
“…”巖橋慎一無奈。
可以確定這個桃浦斯達百分之百是故意的了。不過,這個桃浦斯達的臉皮到底不夠厚、心腸也沒那么硬,適可而止,沒再繼續折騰他。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又說了兩句,相互道別掛了電話。
放下聽筒中森明菜盯著墻壁出了會兒神。
在電話里勁頭兒十足的跟巖橋慎一說起自己之后滿滿當當的行程時她不覺得怎樣。故意逗他的時候也沒有覺得如何。結果,掛了電話,又開始覺得寂寞。
先前在巖橋慎一面前端架子、吊胃口、甚至戲弄他的余裕說不定正是來自于知道一時半會兒見不到面的坦然。
而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見不到面、卻仿佛自己占了上風,這正是感到寂寞的一種體現。
戀人之間,一時見不到面也并不是件需要感到不安難耐的事,但熱熱鬧鬧的一通電話所帶來的寂寞,就像是走在深夜的街道上,無意間踢中了的空易拉罐。
一旦踢中,就難以避免,只能聽著它哐啷哐啷在身體里回響,直到重歸平靜——
電話忽然又響起來。
她被嚇了一跳,盯著電話呆呆看了一會兒,才在鈴聲即將停下來之前,慢吞吞拿起話筒。
“一直不接,還以為去洗澡了呢。”電話那頭,是巖橋慎一輕輕松松的語氣。
中森明菜沒想到他又把電話打回來,“發生什么事了嗎?”
“明天,”巖橋慎一問她,“你什么時候到名古屋?”
“晚上七點鐘左右到,去東海電視臺,節目大概錄兩個、或者三個小時…”中森明菜大致推算行程,“然后,在名古屋住一晚,隔天一早去大阪。”
“哦。”巖橋慎一答應著。
就為了問這個?他反應這么平淡,中森明菜不知道該說什么,一時陷入沉默。
可是,掛了電話又打回來,莫名其妙這么詳細問一問她的行程安排,如果什么都不為,不像巖橋慎一會做的事。
“那明天晚上,給你打電話,行嗎?”巖橋慎一又開口了。
要是在東京,能見縫插針去見她,但是在外地…巖橋慎一接著說下去,“我到了名古屋以后,給你打傳呼,怎么樣?”
他故意學中森明菜剛才的語氣。
中森明菜“哎”了一聲,但過于驚訝,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他那份故意。但是,也不禁為巖橋慎一這個說法感到不可思議,“‘怎么樣?’”
盡管兩個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原因截然不同。巖橋慎一剛才是覺得她明知故問,而中森明菜卻是意想不到。
他要去名古屋和她見面?
“明天我不是要從神戶回東京嗎?”巖橋慎一和她商量,“要是先在名古屋停留一下再回東京…你能出來和我見一見嗎?”
中森明菜聽完他的話,忽然笑了起來,“不像是慎一君會做的事。”
“是嗎?”巖橋慎一想象自己在她心里是個什么形象。
她話說出來,想了想,又自己給自己拆臺,“不過…也像是慎一君能做得出來的事。”
這下徹底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是個什么形象了。
如果是從前的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種事來,只能說是在感受著她整個人撲向自己的熱度的過程當中,也跟著變得“不切實際”起來。
可說是“不切實際”,支撐他這份不夠理智的沖動的,是在體會到她什么都愿意為他做的那種真摯純粹時,也想為了她去做些什么的不假思索。
在她出差回來、把又一碗又軟又香的飯送給他之前,巖橋慎一想先把自己的禮物送給她。剛才掛了電話,他去查看了明天的行程,計算了一下時間要如何安排。
“要到很晚哦。”中森明菜和他說,“工作結束、還要再回去,到時候就深夜了。”
巖橋慎一聽話聽音,知道她并不排斥這個提議,索性陪著她做起了計劃,“而且,要出來見我,還得躲開隨行的工作人員。”
“還要順便再做一下偽裝。”她順著巖橋慎一的話往下說。
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還有慎一君。要一直在外面等著我哦。”
“而且還要在電話亭旁邊等著。”巖橋慎一回道。
中森明菜“嗯、嗯”答應著,“而且,還要在我把電話打回去的時候,對我說,‘這是公用電話’。”
“這是暗號。”她自己先笑著說了句。
巖橋慎一聽著她高高興興的,自己也覺得心情舒暢。去名古屋見她這個決定正確無比。
“不過,特意去名古屋見面,只待一小會兒,還是有點夸張吧?”中森明菜對著電話嘀嘀咕咕。巖橋慎一正要說什么,被她一下打住,“先讓我說哦。”
“嗯。”巖橋慎一閉嘴聽著。
“雖然夸張,但我可是不會對你說‘不要這么做’的。”她認認真真的,像在發號施令似的,和他說,“所以,你快點來見我。”
巖橋慎一微妙地體會到她說這句話的心意。他答應著,“那,明天晚上見?”
兩人就在電話里約定起了明天見面的時間和地點。中森明菜把明天的行程安排、要在哪里住下來、想得到的都說給他聽。
一邊說,一邊感覺到心潮澎湃,對“明天”充滿了期待。
又不是難得才能見上一面,要不了一周就能再見面。
但即使如此,也不妨礙中森明菜在感受到來自一向冷靜克制的巖橋慎一那份撲向她的熱度以后,想要敞開胸懷接納來自他的一切的心意。
見面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就算麻煩也不怕麻煩、想見到她的心意。
她高高興興,期待著“明天”,體會著被巖橋慎一喜歡這一事實。
電話掛斷以后,巖橋慎一又去拿電話本,往東京打電話。
隔天白天,巖橋慎一先忙著去應酬。
曰本上班族愛高爾夫愛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尤其是現在這個在全國大興土木、狂建高爾夫球場的時代,出來應酬不打球是不可能的。
同行的對象是竹田印刷公司和曰本動畫公司的頭頭,算是同一陣營的人。除此之外,來的人里,還有兩個《RIBON》編輯部的干部。
這么個陣容,談話的主題去之前也猜得到,多半是要圍繞那部《櫻桃小丸子》來進行。
漫畫決定了要動畫化,巖橋慎一這邊,跟曰本動畫公司是兄弟公司,配樂和主題曲的工作顯然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一點,先前就跟巖橋慎一透過底的竹田印刷公司的董事這么想,現在,動畫的制作委員會開始搭班子,也不會把GenZo給排除在外,另找合作的唱片公司。
本身,動畫配樂和主題曲這樣的工作,就不是什么值得打破頭一爭的熱門資源——要是黃金檔電視劇的主題曲,倒是值得如此。
何況還是在傍晚播出、家庭日常向、跟時髦完全沒關系的一部動畫片。
曰本動畫公司要顯示和新兄弟之間的兄弟情誼,竹田印刷公司不能把到了手邊的機會拱手送出去,動畫的制作委員會也就送順水人情。
哪怕動畫還沒有開始制作、巖橋慎一也沒有接到制作委托,但這些已然心照不宣。正因如此,才有今天,幾方人湊在一起愉快地打高爾夫。
《RIBON》編輯部來的干部里,姓佐藤的那個來得頗為健談,甚至有那么點大喇叭的意思。
不多時,混熟了以后,閑聊起來,佐藤提起件事,“前天,漫畫的作者櫻桃子桑給這邊打電話,還問了關于動畫主題曲的事。”
“是嗎?”
在場的人都沒把這話給放在心里,反正漫畫作者在動畫化這件事上的發言權少之又少,櫻桃子就算有什么想法,她可以說,但制作委員會這邊聽不聽都行。
一起來的竹田印刷公司的董事語氣輕松,“我們得巖橋君可是制作人里的名手,就算是動畫主題曲,也絕對是信手拈來。”
被這么夸,巖橋慎一露出個含蓄而又謙虛的微笑。
“這個當然,巖橋桑的大名連我這樣離樂界很遠的人都知道…”姓佐藤的干部恭維了一句。
“所以,櫻桃子桑說有個制作公司的負責人帶著曲子到她那里去自薦的時候,我也和她說,主題曲的事,已經決定了委托方。”</div<scripttypetext/javascripthf();</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