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橋桑賽高!”
在這個夜晚,黃湯下肚以后,良子得意忘形,如此歡呼道。
神谷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白癡,大黑摩紀和池田對視了一下,沖他露出個笑容,仿佛在說:請勿見怪。
池田今天晚上第一次見到神谷和大黑摩紀的這位朋友,對她的豪放和不拘小節,一半是嚇一跳、一半是佩服不已。
至于當著他的面稱贊巖橋慎一,池田倒不至于為這樣芝麻綠豆的小事不自在。
雖然對不能和大黑摩紀共事這件事小有遺憾,但這畢竟不是大黑摩紀放棄了BEING轉投巖橋慎一。
一邊是挖苦羞辱,另一邊是真誠溫柔。
到這個份兒上,即使池田之前一直在為長戶大幸那次見面的話找理由,也再沒什么好說。他雖然尊敬長戶大幸,但也能夠理解大黑摩紀為什么選擇巖橋慎一。
理解歸理解,同時也對大黑摩紀未能承受住長戶社長的敲打感到可惜。在池田不斷替長戶大幸找理由的同時,實則先把自己用這套說辭給馴服了。
可是,如果不這么解讀長戶大幸的話,池田對長戶大幸的尊敬就不再站得住腳。
前兩天,大黑摩紀聯系池田,告訴他,自己準備加入一家叫GenZo的唱片公司。池田對唱片公司的名字感到陌生,但對她提到的“巖橋慎一”的名字卻有所耳聞。
在做樂隊的音樂人之間,這個名字在這兩三年里相當響亮。
大黑摩紀特意告訴池田自己的去向,也是為了這件事。除了池田,她還親自聯系了織田哲郎。三個人說定,過后見面一起吃頓便飯,把話給說開。
既然她決定了加入GenZo,織田哲郎也好,池田也好,也就都不必為了把她再一次帶到長戶大幸面前而繼續費心努力。
何況,連織田哲郎的推薦都吃了癟的情況下,什么努力顯然也無濟于事。長戶大幸已然認定了,大黑摩紀就只有唱和聲的水準。
池田相信長戶大幸的權威勝過他自己所看到的大黑摩紀的才能,但是,和認為大黑摩紀沒有承受住長戶大幸敲打的池田不同,織田哲郎更為大黑摩紀能夠遇到一個看得到她身上閃光點、鼓勵她的人感到高興。
在吃飯的時候,織田哲郎問了大黑摩紀許多關于那位巖橋桑的事。
大黑摩紀轉述的巖橋慎一的安慰,同時也安慰了織田哲郎。她所說的和巖橋慎一之間的奇妙緣分,也令織田哲郎感到神奇。
而巖橋慎一對大黑摩紀的鼓勵和肯定,甚至也讓織田哲郎受到鼓舞。他聽得津津有味,一邊聽,因為遭受了長戶大幸的打擊而沮喪的心情,也微妙地得到了紓解。
突然出現的這個巖橋慎一,像是個把他從被長戶大幸打擊的黑洞中解救出來的天使。
倒是在一邊旁聽的池田,不知道織田哲郎這段時間以來的沮喪和自我懷疑,也就不明白為什么織田哲郎對巖橋慎一的事、對他說的話如此感興趣。
“雖然沒能成為同一家公司的同事,不過,今后也在私下里見面、交流音樂的事,可以嗎?”
那天的三人聚會,進行到后半場時,織田哲郎問大黑摩紀。
“我求之不得呢。”
大黑摩紀直率爽朗,“有需要我幫忙試唱的曲子,也請盡管吩咐就可以了。”
雖然沒有加入BEING,BEING的長戶社長也不是什么讓人心情愉快的人,但在這件事當中認識了池田和織田哲郎,讓大黑摩紀覺得這次這段彎路不是白白走過了。
提到那支請她幫忙試唱過的曲子,織田哲郎不免又想起長戶大幸借著貶損大黑摩紀敲打他的那些話來,“那支曲子,我還是覺得最適合大黑桑。”
他想了想,“今后你正式出了道,要是有機會唱它倒也不錯。”
“老實說,我是想當個只唱自己寫的歌的創作歌手。”大黑摩紀舊話重提,又話頭一轉,“不過,那支曲子意義也與眾不同。”
她又露出笑容,像是開玩笑、但卻無比真心,“今后要是有機會,就把那支曲子作為我唯一唱的其他作曲家提供的曲子來發行也好。”
把它對外發行、讓普羅大眾都聽聽看,到底大黑摩紀是不是只有和聲的水準。
大黑摩紀的話語當中,暗藏著一股勁頭兒。那是在見到巖橋慎一之前、在被長戶大幸的貶損挖苦所困擾之前所沒有的。
一旦離開了長戶大幸那套話術,再看待他,就只覺得他面目可憎。
“那么,那支曲子的版權,我就先留在自己手里。”織田哲郎立刻響應。
他決定把那支曲子留在自己手里,不把使用權賣給BEING,等著大黑摩紀幾時出道以后,在她需要的時候,就送給它。
織田哲郎也跟著大黑摩紀一起較勁兒,認定這支曲子一定適合她。做著這樣約定的時候,織田哲郎覺得自己像個反叛的少年。
而反抗的對象,則是…
隱隱約約意識到這一點,織田哲郎不禁感覺到不可思議。但在這件事過后,也確確實實,有一顆種子落到心田里,發出了一點小小的芽。
“巖橋桑人那么氣派,摩紀醬選巖橋桑不會有錯的,今后要加油哦!”
良子喝醉了酒,只顧自己說的開心,她忽然想起來,沖一邊的池田笑了一下,“雖然對池田桑很不好意思,不過,長戶社長沒有給摩紀醬領教他的制作天才的機會。”
“喂喂——”神谷終于沒忍住。長相氣派跟不會選錯有什么關系?真是膚淺!
還有這個良子,也未免太得意忘形了吧?!
不過,除了神谷自己之外,誰也沒有把良子的醉話放在心上。
大黑摩紀對朋友的話假裝沒聽到,至于池田,突然被叫到,也只是笑而已,“確實,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某種程度上來說,神谷對良子確實有一種過分的在意。
而這一次神谷和良子在大黑摩紀加入哪家公司的事情上的明爭暗斗,再一次以神谷的失敗宣告結束。
雖說又栽了個跟頭,不過,神谷的不甘心更多的是因為被良子挖苦。正因如此,盡管先前在心里覺得那個巖橋桑沒什么好的,當大黑摩紀決定加入GenZo以后,他也真心祝福。
下個星期一,大黑摩紀要再去一次GenZo,到時就確定合約的事。她和北海道的父母也已經聯系過,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她的家人。
今天晚上的這個聚會,就是為了祝賀大黑摩紀即將和GenZo簽約才舉行的。
巖橋慎一忙著跟朝日電視臺那邊打交道,忙著跟唱片公司打交道,借著要合作企劃專輯的由頭,還抓住機會,跟在大唱片公司的人后面,去跟音協和放送協會里的人打交道。
業界當中,各種組織各種協會,成立之初都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保障權益之類,但等到最后,難免就被權力喂養成個面目可怖的怪物,時時吸血,年年要保護費。
即使如此,要想往上走,也還是得積極跟他們保持良好的關系,等到時機合適以后,順利加入進去,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這次做企劃,巖橋慎一覺得機會難得,積極拓寬交際。
創業期小老板每日里忙前跑后,什么亂七八糟的事也往他的筐里丟。
就這么著,到了星期六那天,他還特意去了趟信濃町的錄音室,去見今天錄音室里的絕對主角、在這一周之間不知道已經吃過多少次蛋糕、但仍舊沒有膩的美和醬。
“昨天稱了一下,體重增加了一點五千克。”她甚至還有閑情逸致分享自己胖了的事。
巖橋慎一問她,“那么,增加了一點五千克以后是多少?”
“五十…”她賣了個關子,看著巖橋慎一的眼睛,裝模作樣,“總之就是這樣。”
到底是五十幾,那就是個謎了。
雖說如此,反正不是要靠外表吃飯、時時刻刻都得注意形象管理的演員或者偶像,吃蛋糕吃胖了這點事倒也無關緊要。在她身邊,肯定沒人提醒她需要控制體重。
相比起體重,巖橋慎一其實更關注另一件事,叮囑道,“甜食吃太多對嗓子不好哦。”
“知道、知道了。”
美和醬瞄著巖橋慎一的臉,敷衍著答應,開口就是狡辯,“我一年之間,不是就只過這一次生日嗎?沒問題的。”
“你說得對。”今天是她生日,巖橋慎一決定不和她吵架。
但美和醬深諳順桿爬的技巧,他退一步,她立刻往上爬,“慎一君到現在都還沒對我說‘生日快樂’呢。”
“嗯嗯。”巖橋慎一點頭,“祝你生日快樂。”
“聽上去怪敷衍的。”她裝模作樣的點評。
巖橋慎一逐漸開始想要吵架,但努力忍住,“那要怎樣說才算是不敷衍?”
“這個嘛。”美和醬笑嘻嘻的挨著他,替他出謀劃策,“唱三遍‘生日歌’,然后一邊拍手一邊說,‘恭喜二十四歲,生日快樂!’…這樣吧。”
巖橋慎一面不改色,“下個月我過生日的時候,請你務必示范一次。”
“慎一君要是想,替你辦一個盛大的生日派對都沒問題。”巖橋慎一特意來給她過生日,美和醬心情不錯,也見好就收,沒有窮追猛打,“我親自幫忙設計派對現場。”
“…還請你務必手下留情。”巖橋慎一投降。
美和醬抓著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錄音室其他人負責在旁邊看熱鬧。
氣氛如此和諧,世界如此有愛。
只有巖橋慎一在受傷害。
“對了,給你的禮物。”他拿開美和醬放在他肩上的爪子,起身去拿自己的包。
美和醬滿心期待的接過來,打開看看。
“怎么樣?”巖橋慎一問。
她把那支陶笛拿在手里,跟正面彩繪的卡通貓咪的眼睛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發現了一個問題,“要吹響它的時候,豈不是把貓咪醬的爪子咬在嘴里?”
這支貓咪造型的陶笛,吹口確實是貓咪的爪子就是了。
“你可以輕一點。”巖橋慎一一本正經。
“重了也不行啊。”
美和醬嘀咕一句,把這支陶笛拿在手里把玩。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把陶笛的吹口握在手里,板起臉,對著巖橋慎一比劃,“不許動,把手舉起來!”
“…”巖橋慎一無語。
陶笛被她給這么拿著,看著倒真有點像是把小型的武器。
“快一點,慎一君。”她晃著手里的武器。
巖橋慎一不想配合她的游戲,并且想提醒她,這是她二十四歲生日、不是四歲。
“要開槍了哦!”美和醬自己跟自己也玩得開心,不僅如此,還振振有詞,“據說如果是大阪人,被這樣‘Biu’一下,就會做出中槍的動作。”
“我老家是在靜岡。”巖橋慎一掙扎。
但到最后也未能幸免,在壽星婆的死纏爛打下,裝模作樣的“啊!”了一聲。不僅是他,連同錄音室里其他人,在過后也陪著她玩了一次“Biu!”“啊!”游戲。
事實證明,錄音室里如果有一只耗子扛槍的小狐貍,那最后誰也逃不過。
眾人意外地樂在其中,陪著小狐貍打打鬧鬧,又把準備好的蛋糕拿出來,陪美和醬過了個熱熱鬧鬧的生日——
“禮物我很喜歡,慎一君!”美和醬高高興興,像個小孩子似的和他宣布。
巖橋慎一也高興,“喜歡就好。”
…雖然陶笛的用途有點出乎他的想象。
“也請帶著良好的期待,等著下個月我的回禮。”她現在就開始作保證。
巖橋慎一順口答應著——主要是不答應也沒用,“期待。”
…期待你炸裂的審美和清奇的腦回路。
美和醬的生日蛋糕,巖橋慎一也跟著吃了一點。慶祝完了生日,錄音室里亂七八糟,錄音助理過來幫忙打掃。
剛才拿著那支陶笛裝模作樣比劃來比劃去的是美和醬,比劃完了,把它又珍而重之的放回盒子里的人也是她。
放回去之前,錄音室里合作的樂手當中有會吹陶笛的,指揮著美和醬擺好手型,告訴她如何才能吹響。
美和醬認認真真,把小貓的爪子含住。
陶笛響了一聲。
“像是把小貓咬痛了以后發出來的聲音。”
把陶笛從嘴邊拿開,美和醬轉過頭,跟巖橋慎一說。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