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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5. 三人合照

  今年的紅白歌會,紅組的主持人繼續由連巖橋家的父母都覺得是“很久以前的人”的和田秋子來擔任。

  去年的風頭出完不算,今年也照舊風光無限。

  能一直以過氣老歌手的身份在紅白歌會當中心,這就不僅需要代表作和資歷,她自己、以及她背后的勢力跟NHK關系密切才是真的。

  至于白組的主持人,則是人稱“若大將”的加山雄三。

  若大將是年輕將軍的意思,加山雄三是比和田秋子還要老的老資格,業內地位也一流。若大將的名號,來源于他年輕時主演過的《若大將系列》電影。

  影片一共拍過十八部,大受歡迎,是和《網走番外地》《寅次郎的故事》一樣家喻戶曉的系列電影——曰本電影的黃金時代,無比熱衷這種沒完沒了的系列電影。

  而在電影明星之前,加山雄三最先作為歌手走紅,1961年就已經登場紅白歌會,是曰本最早的吉他男SOLO歌手,若大將系列的《若大將電吉他》,正是為他這種形象量身定做。

  五六十年代,電影公司捧明星,就是使用這種以演員的形象來量身定做的方式來讓編劇們寫劇本,而后大批量產換湯不換藥的影片。

  所以優等生吉永小百合拍了一堆純情電影,外形粗獷的高倉健,則日常在任俠電影里出生入死。

  某種意義上來說,曰本電影之所以現在死得透透的,禍根早在它的黃金時代就已經埋下了。

  紅白歌會規模盛大,今年紅白兩組要對陣二十一次,其中還有一口氣出陣好幾個的樂隊組合,再加上忙前跑后的工作人員,整個后臺依舊人擠人擠人。

  組合主要集中在白組,今年的白組改走團體作戰路線,差不多三分之一都是樂隊組合。

  在組團作戰的路上越來越嘗到甜頭的杰尼斯,今年派來參戰的全是組合,其中還包括在本年大放光彩成為現象級偶像的光GENJI。

  這支偶像組合,熱度席卷全國,不論是唱片銷量還是自身話題度,都是本年度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就因為他們在舞臺演出時總是穿著輪滑鞋跳舞,這一年,全曰本的小孩子都跟著學起了輪滑,連帶著輪滑銷量翻倍上漲,輪滑教室的業績也大幅上升。

  要不是近藤真彥的大賞丑聞迫使杰尼斯宣布永久退出由評審決定優勝者這樣形式的獎項,今年的唱片大賞,絕對是光GENJI的囊中之物。

  都是十幾歲的少年,本來有個能拿到本國最權威的音樂大獎的機會,卻因為前輩的過錯只能退出,少年們私下里沒少說過近藤真彥的壞話。

  作為社內唯二的兩個知名男SOLO偶像,近藤真彥已經在業界瀕臨查無此人,而田原俊彥,按說今年發行了一張熱門單曲《抱きしめてTONIGHT》(抱緊我,TONIGHT),登場紅白歌會本來是鐵板釘釘的事。

  不過,田原俊彥從1980年到1986年,曾連續六年紅白歌會出場,去年的1987年,卻因為專注拍戲歌手活動比較少,也沒什么熱門作品,所以被紅白歌會淘汰。

  于是,今年為了報復去年紅白歌會淘汰他,在NHK開始公布登場名單的時候,田原俊彥玩了一把裝逼打臉,宣布自己已經從紅白歌會畢業,暗指去年是他自己不想上不是被NHK刷下來,讓已經內定了他的NHK直接下不來臺。

  打臉一時爽,但是沒那兩把刷子硬打就會很不爽。

  依著NHK一貫的小心眼作風,這么落了電視臺的臉面,田原俊彥自然也喜提封殺令一張,直接“NHK畢業”,告別NHK所有節目。

  而他空出來的名額,則被同屬杰尼斯的男斗呼組補上。

  男斗呼組的出現,讓巖橋慎一不得不在心里佩服杰尼斯喜多川的眼光和商業嗅覺。

  這支樂隊的前身早在1984年就已經結成,1986年,正式出道之前,就有了自己的冠名節目。

  說是樂隊形式,水準倒不如說是課外活動的表演,披著樂隊皮的偶像組合。

  但是,雖然水準有限,喜多川卻能體察到樂隊的熱度正在升溫,支持他們在正式出道前,作為“樂隊偶像”活動,積攢人氣。

  等到今年,樂隊在曰本大放光彩,適時讓他們出道。出道成績也非常優秀,一舉奪冠。若非如此,也拿不到紅白出場的機會。

  只不過,男斗呼組雖然號稱是樂隊,手里的樂器玩的馬馬虎虎,唱的也都是別的詞曲作家提供的歌曲,所以,業界、尤其是樂隊界,誰也沒當他們是支真的樂隊。

  今年樂隊在曰本大放光彩,紅白歌會既有代表樂隊天國選秀系的DREAMETRUE,也有偶像表演系樂隊男斗呼組,曾和中森無雙菜在榜單上惡斗的流行樂隊TheCheckers。也有TMNETWORK和爆風スランプ(slump)這樣正統出道的樂隊。

  只是,除了DREAMETRUE這一支男女混合構成的樂隊之外,其他的樂隊都是代表白組出場的全男性構成。

  正統樂隊們不管表面如何,心里總是瞧不大起杰尼斯這種樂隊偶像,但是,對選秀系出身的DREAMETRUE印象就很好。

  瞧不起杰尼斯的樂隊偶像,與其說是正統樂隊們認為自己高偶像一等,倒不如說是專業人士瞧不上半桶水的業余人士。

  只要實力過硬,就能獲得尊重,這是早在地下音樂圈時就明白的真理。

  不過,紅白有別,分屬不同的陣容,彩排的時候也沒什么碰面的機會。碰了面,也只能匆匆打招呼問候一下而已。

  DREAMETRUE是本場的紅白歌會當中唯一一支男女混合構成的樂隊組合,所以,等到了后臺待機時,巖橋慎一和中村兄就不得不接受他們兩個是混在紅組當中唯二的男性的現實。

  為了不被當成是跑錯了組的,只好緊緊跟著美和醬。

  后臺忙忙碌碌,等著彩排的時候,熟悉的歌手們還能在待機時聊兩句,他們這種初次登場的,除了禮節性的跟別人打招呼之外,就只能自己跟自己聊。

  這種時候,組合優勢就顯出來了。

  說是沒有熟人其實也不對,中村兄當錄音室音樂人時,曾經給小泉今日子當過演唱會的樂手,盡管小泉今日子不記得有過這么個樂手,但樂手卻沒忘記過可愛天下無敵的小泉今日子,一個勁兒在那嘀咕自己當支援樂手時的豐功偉績。

  至于巖橋慎一,在后臺的熟人更是不少。

  萌萌噠包子臉的坂本冬美沒注意到正被長頸鹿男偷看,自己全神貫注偷看著前方的石川小百合,很有粉絲見到心中偶像時那種激動忐忑害羞,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復雜趕腳。

  事實也是如此,坂本冬美是石川小百合頭號大粉絲,入行就是想要見一見石川小百合。

  坂本冬美1987年出道,轉過年來就能登場紅白,離不開老師豬俁公章的栽培。

  豬俁公章對她十分看好,出道前就帶在身邊天天領著去見業內的大人物,出道后更是不遺余力,親自替她寫曲保駕護航,疼愛她如同疼愛自己的女兒。

  上次跟坂本冬美見面時,她還跟在豬俁公章身后,兼差司機和拎包小妹,短短一年,就成了入選紅白歌會的演歌界新星。

  巖橋慎一也是,搖身一變,成了誰也不認得的長頸鹿男。

  一年過后,一切大變樣。

  現在就算在后臺面對著面,只要巖橋慎一不摘下頭套,坂本冬美就不會想到這里還有個她的熟人。

  除了面對著面也認不出來的熟人,還有讓他掉馬甲的熟人。

  在他的提議下,UPFRONTAGENCY去跟索尼那邊交涉,動員南沙織復出,登場這次的紅白歌會。

  NHK果真如預想當中的那樣,希望南沙織和森高千里合唱《17歲》,制造個新老同臺的話題度。

  因為自己的青春重新出現在大眾視野里還特意寫信給制作人表達感謝的南沙織,對這種新老同臺的做法絕不會贊同。

  甚至都不用UPFRONTAGENCY啟動說服她放棄唱《17歲》,自己就先明明白白表示,復出的條件就是不唱《17歲》,而是演唱自己的另一首代表作《色づく街》(色彩繽紛的街市)。

  南沙織本人如此堅持,她又是只限定復出這一天的元祖偶像,NHK那邊退上一步,最終定下來的結果,是南沙織作為既不屬于紅組也不屬于白組的特別嘉賓登場。

  紅白歌會歷來有這樣的慣例,除了紅和白之外,一些特殊的節目企劃會單獨拿出來做,或者限定出山的大物歌手,會給他們安排一個“加油隊”的角色。雖然不參與紅白對決,但是,觀眾可以看在他們的份兒上,如果喜歡他們,就投他們負責加油的那一邊。

  南沙織成了特別嘉賓,這樣一來,自然而然,森高千里作為“話引子”,成功收到紅白歌會的邀請,來演唱這首重新編曲過的,屬于這個時代的《17歲》。

  按說,森高千里是不知道長頸鹿男的身份是自己的前制作人的。但是,過道里擦肩而過,她看到美和醬跟中村兄,忽然感到熟悉——

  錄制轉型的第一張單曲期間,被巖橋慎一帶出去找靈感的時候,他帶自己去了代代木的錄音室。

  她不僅在錄音室里當了一下午的打工小妹,晚上巖橋慎一還請客去吃了飯。當天共事和吃飯的對象,不就是DREAMETRUE的主唱,還有這個總是笑瞇瞇的中村桑嗎?

  想起了吉田美和跟中村正人的身份,森高千里停住腳步,轉過身,去看長頸鹿男。

  樂隊的人正背對著她,森高千里不是一次兩次被巖橋慎一帶著到處跑,總是跟在他身后,看他的背影、側影,現在看不到臉,只看身材,覺得很像。

  森高千里對著長頸鹿男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想去跟長頸鹿男說些什么,可是膽子小,又怕才錯了人,又擔心會給巖橋慎一添麻煩。

  正在這時,她看到南沙織走向樂隊,樂隊的三人跟她打招呼,她又向他們還禮。

  南沙織今年三十四歲,正是一生當中最好的年紀。

  臺下這么近距離的看她,也覺得她光彩照人,魅力十足,一看就知道婚姻生活幸福美滿。

  長頸鹿男在后臺實在過于醒目,南沙織一眼發現他,特意往這邊走來——就是想跟長頸鹿男和他的樂隊打聲招呼。

  丈夫筱山紀信替樂隊拍過專輯封面,那時,他見到過長頸鹿男的真容,知道頭套下面是個跟巖橋慎一同姓的制作人。

  回去以后,他把這件事說給南沙織聽,稍微跟索尼那邊打聽一下,就能確認兩個巖橋是同一人。

  南沙織是大前輩,樂隊趕緊問候她。

  她接受了問候,又向樂隊的人還禮。還完禮,卻沒有立刻走人,而是對長頸鹿男詢問了一句:“不好意思,我能和您合影嗎?”

  這話問的,仿佛長頸鹿男是大明星,她是小粉絲似的。

  但是,待在這個后臺,對著后臺唯一的長頸鹿男提出這樣的請求,誰也不會感到奇怪。

  這跟在景點纏著吉祥物索要合照沒什么兩樣。

  南沙織嫁給攝影師當太太,自己也耳濡目染,這次來參加彩排,行李箱里還帶了拍立得照相機,想的是如果遇到偶像時代的熟人,就一起合影。

  現在,南沙織這么一提,巖橋慎一也答應,經紀人立刻去拿照相機。

  而后,就在紅白歌會的后臺拍了張合照。

  “辛苦了,制作人桑。”

  拍完照,南沙織小聲對巖橋慎一說。兩人挨得近,倒不怕別人聽到。

  “啊。”

  巖橋慎一怔了一下,有點意外。

  沒想到跟南沙織初次見面,就被她扒了馬甲。

  可是稍微一想,又覺得是意料之中。以她的身份,她家里的那位還跟樂隊合作過,要想知道長頸鹿男是誰,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

  掉了馬甲,巖橋慎一不慌不忙,客氣地又跟南沙織寒暄。

  在旁觀的人看來,不過是拍完合照以后的例行客套而已。

  本以為事情就到此結束,卻沒想到,南沙織忽然又提議,“要是不介意的話,能讓我也請千里醬過來,拍一張三人的合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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