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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 人生百態

  中田錄音師過去擺弄設備,兩個人站在控制臺后面,看著他手法靈巧地操縱著控制臺。

  巖橋慎一看得認真仔細,打從當了制作人,一切要從基本學起的他,就不放過任何一個能夠在專業人士那里汲取養分的機會,哪怕是他所了解的東西,也下意識會看得出神。

  中森明菜就顯得有點心不在焉,看一看控制臺,又悄悄看一看把注意力放到設備上,對她的目光渾然不覺的巖橋慎一,心里涌上一陣不可思議。

  偶然相遇,怎么就想到邀請他來試聽加藤登紀子桑的小樣呢?又是怎么從試聽小樣變成了試聽她自己的錄音呢?

  兩個問題都沒有答案。

  說這做法冒失有點不太合適。但是,假如是經過了深思熟慮,那么,或許就會失去問出那句“您來嗎?”的勇氣。

  看似心血來潮的想法最真實。

  會邀請他試聽小樣,是第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又是因為這第一個問題,才促成了之后第二個沒有答案的問題。為了解答第二個問題,又出現了第三個問題。

  他為什么要提出來聽自己的錄音呢?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背后,實則是中森明菜對于巖橋慎一這個人的好奇。

  一直以來,因為岡田有希子的事,她對巖橋慎一先產生了信任。又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同他初次見面,并且在他那里體會到了體貼人心的做法。

  當兩者相加,使得中森明菜對他抱有一種特殊的好意,又因為前幾次發生的事,對和他不期而遇這件事有著一種微妙的期待。

  但是,她始終缺乏對巖橋慎一的了解。

  盡管從他這兒感受到了溫柔的好意,但是,只有溫柔,那并非是心中一個立體的形象。

  會去希冀看到一個立體的形象,這是中森明菜對巖橋慎一這個人樸實的好奇心。

  在她浮想聯翩的時候,中田錄音師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可以了。”中田對巖橋慎一說。

  “這是經過了初步混錄的版本,目前來說,中森桑最滿意的也是這個版本。”中田特意加重了“目前”一詞,巖橋慎一從這當中,既聽出中森明菜在音樂上精益求精的態度,同時,還有中田錄音師對她這種態度的贊賞。

  巖橋慎一說聲“打擾了”,拿起監聽耳機。

  《難破船》這首歌,整體充滿了憂郁與哀愁的氣氛,在聽加藤登紀子的小樣時,巖橋慎一就已經有了充分的了解。

  但即使如此,初聽中森明菜重新演繹過的版本,他心中仍然受到震撼,被她在歌聲當中營造出的那種憂愁所虜獲。

  所謂“極致的哀愁”,在她的歌聲當中體現無遺。

  能夠唱得出這樣的感覺,其中一定有中森明菜對于自身戀愛的感懷。

  倘若加藤登紀子是因為和丈夫感情上出現的分歧有感而發,才寫下了這首《難破船》,那么,中森明菜也可以說是對自身這段糟糕透頂的戀情的有感而發,才演繹出了這樣的哀愁與猶豫不定,以及仿佛孤零零飄在海上,看不見陸地,也無人伸出援手的彷徨。

  但是,如此外露的哀愁,既跟一直以來,中森明菜在舞臺上展現出的瀟灑帥氣截然不同,跟她不喜歡提起自己私事來的作風也不太一樣。

  她跟近藤真彥的戀情舉國皆知,但是,雖然常在節目里被主持人調侃,她自己卻幾乎不主動談起,難道現在,要為了傾訴戀情的痛苦破例?

  巖橋慎一聽著中森明菜的歌,腦中忽然冒出來一個想法。

  “我痛苦,我流淚,我哀求,我痛哭,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我痛苦得難堪,我淌的眼淚是燙人的,辛酸的。”體驗派的演員如此說道。

  在表演的各種流派當中,有強調理智的表現派,也有聽從感情的驅遣,將自身和角色融二為一去表演的體驗派,于是就有了以上的感慨。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不僅演員需要演技,歌手也需要去演繹歌曲,聲音也是有“演技”的。

  創作歌手另當別論,對于非創作歌手來說,要想唱的真摯,打動人心,同樣需要醞釀。唱歌機器之所以稱之為唱歌機器,就是因為歌聲是冷冰冰的,他們將自身從歌曲當中跳出來,像個旁觀者一樣的去唱一首歌。

  演歌大腕,跟美空云雀并列的演歌歌手島倉千代子,有一首歌叫《人生いろいろ》(人生百態)。

  “有擔心過會死去這件事,玫瑰也好,秋櫻也好,都會枯萎。”

  “真奇怪啊,年輕的時候。真滑稽啊,年輕的時候。如此的令人眼花繚亂,人生百態。”

  歌詞聽上去,有一點自嘲,但實則是一種對人生的感慨。如果交給其他的演歌歌手來唱,或許無法把握這當中的“度”,但是,拿給島倉千代子來唱就再合適不過。

  因為“人生百態”這句話,恰好是她自身人生的寫照。

  這位演歌大腕人生悲苦,姐姐自殺,弟弟和她絕交,被夫家虐待,對婚姻絕望,一度自殺未遂。后來又被男人坑騙,背上一億七千萬日元的巨債。

  但即使如此也選擇繼續活下去,唱歌,還錢,還清錢以后就重新開始。

  這樣的島倉千代子,帶著一點笑容唱起這首歌,說“人生百態”,那樣的滑稽,那樣的無奈,以及對于人生的感慨,那是誰也模仿不來的。

  因為這首歌就是她自己本身。

  有另一位現在聲勢正紅的演歌歌手石川小百合,她的《津輕海峽冬景色》《能登半島》《暖流》三部曲是演歌界的名作。

  在唱《津輕海峽冬景色》的時候,她才十九歲,對于歌詞當中的別離哀愁是不能體會到的,于是作詞的阿久悠就引導她去想象——

  不是直接去想象那種哀愁,而是讓她去思考,如果你要離開,你手里拿什么樣的行李箱,又穿什么樣的衣服,無形當中把她拽進歌詞當中,成為主人公。

  于是一度作為“哥倫比亞公主”偶像出道的石川小百合,一舉轉型成功,作為演歌歌手一帆風順。她之所以能成功,不止是因為她唱的好聽,是因為能唱到人心里。

  而隨著年齡的增長,自身閱歷的增加,石川小百合演繹自己的這些歌,對于感情的拿捏愈發得心應手。

  演歌有一種魅力就在于,隨著人生閱歷的豐富,歌手本人的演繹也好,聽眾自身的感受也好,都使得時間越久,聽上去就越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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