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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雪滿山】(上)

  白云飛笑道:“還是比你來得晚,被你搶先一步。”

  陳昊東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笑容不變道:“我就算來的再早,也訂不到穆先生平時的位子,那張桌子除非穆先生親來,任何人都訂不到。”

  白云飛看了看自己平時坐的地方,仍然是空無一人,他并沒有過去坐的意思,微笑道:“那你訂了什么地方?”

  陳昊東道:“水韻閣。”

  白云飛點了點頭道:“客隨主便,我也不是個鉆牛角尖的人,凡事都要懂得變通你說是不是?”

  陳昊東跟著笑了起來,白云飛的態度讓他對今天的會面開始樂觀起來。

  喝著熱騰騰的祁門紅茶,品嘗著精致的茶點,透過水韻閣的窗戶一樣能夠看到浦江的風景,白云飛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以為最好的位子其實只是一種習慣,換個角度去看風景倒也不錯。

  陳昊東主動為白云飛續了杯茶道:“我今天請穆先生過來就是聊聊天,沒有別的意思。”

  白云飛微笑重復道:“沒有別的意思?”他省略了兩個字,才怪!

  陳昊東道:“現在時局動蕩,我心里不安啊,穆先生是租界的老人,也是我尊敬的前輩,不瞞您說,小弟也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您。”

  白云飛道:“請教二字可不敢當,其實我也比你大不了幾歲,算是多了點見識,可畢竟還是老了,眼光和頭腦都已經跟不上這個時代了,你若是愿意,就說出來探討一下吧。”

  陳昊東聽出白云飛對自己剛才用上老人一詞的不滿,其實他并沒有影射白云飛的意思,咳嗽了一聲道:“穆先生有沒有關注滿洲的事情?”

  白云飛道:“張同武遇刺那么大的事情,全國上下都傳遍了,這陣子報紙上全都是關于他的事情,我想不關注都難啊。”他已經意識到陳昊東的談話應該和張凌空有關。

  陳昊東道:“聽說張凌峰繼承了軍權,現在北滿已經在他的實際控制下了。”

  白云飛道:“他?他只怕有其名而無其實,如果他只是一個虛名倒還罷了,如果他當真當了北滿軍隊的家,我今兒把話就撂在這里,用不了多久,他老爹的地盤就會被他給敗得干干凈凈。”

  陳昊東笑了起來:“我和穆先生的看法是一樣的。”

  白云飛道:“咱們是在黃浦,滿洲離咱們這么遠,就算火真燒起來也蔓延不到咱們這里。”

  陳昊東道:“穆先生忘了張凌空了嗎?”

  白云飛怎么會忘?知道陳昊東早晚會把話題都到他的頭上,他端起茶盞喝了口茶,并不急著說話,他倒要看看陳昊東怎么說。

  陳昊東道:“張凌空將新世界的那塊地轉讓給了任督軍,穆先生不知道?”

  發生在白云飛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張同武的死,影響最大的就是張凌空,他和張凌峰不睦,過去張凌空是張同武請來為張家經營財產,以便為以后留下一條退路,無論少帥張凌峰如何質疑他,張同武對他始終深信不疑,可現在張同武遇刺,張凌空也失去了最堅強的支持和后盾,張凌峰十有不會再用他,而且還極有可能剝奪張凌空對黃浦物業的管理權。

  張凌空將新世界轉讓給任天駿,雖然不清楚具體的價格,可白云飛認為一定是半賣半送,張凌空急需找到一個新的支持,如果找不到新的靠山,他在黃浦苦心經營的一切很快就會化為泡影。

  白云飛道:“聽說了,任督軍好像要在那里給他的父親修一座陵園。”

  陳昊東嘆了口氣道:“有權果然是可以任性的。”

  白云飛將手中的茶盞放下,陳昊東又給他倒了杯茶,抬起雙眼望著白云飛,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誠懇目光:“其實黃浦這么大,可以容納好多人。”

  白云飛笑了:“我不管別人,只要自己過得安心就好,我這個人也沒什么太大的野心,小富即安,只要我手下的那幫兄弟能夠吃飽飯,我就別無他求了。”

  陳昊東暗罵白云飛虛偽,表面上卻還要裝出贊成的樣子點了點頭:“對了,滿洲最近出了不少的事情,據說索命門的駱長興和手下四大得力干將全都死在了奉天黃土崗。”

  白云飛內心一沉,他拿起茶盞又喝了一口道:“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索命門做的是殺人的生意,他們有這樣的下場也不足為奇。”

  陳昊東道:“索命門樹倒猢猻散,現在只怕沒有人再去找羅獵復仇了。”

  白云飛道:“你這么肯定是羅獵做的?”

  陳昊東道:“不是他還有誰?他殺了駱紅燕,駱長興率人去找他報仇,結果反被他所殺。”

  白云飛笑了起來:“陳先生真該去做偵探,剖析得絲絲入扣,合情合理。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倒覺得駱長興的死沒什么好同情的,他們索命門做得什么生意,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身為門主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急于組織報仇,其實已經犯了大忌。”

  陳昊東道:“穆先生難道不好奇,最初到底是誰雇駱紅燕去殺葉青虹的?”

  白云飛道:“何止好奇,我非常關注,畢竟羅獵夫婦都是我的朋友,外面的傳言很多,有不少人說是你策劃了這件事。”

  陳昊東搖了搖頭道:“我沒做過。”

  白云飛道:“可差點把葉青虹殺死的人是你的手下。”

  陳昊東道:“知不知道我為什么知道是羅獵殺死了駱長興?”

  白云飛道:“推測!”

  陳昊東道:“其實我始終在關注著羅獵在滿洲的一舉一動,他的行蹤是我派人透露給駱長興的。”

  白云飛道:“你啊,你就不怕羅獵知道回頭找你算賬?”

  陳昊東道:“你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

  白云飛臉色一沉,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陳昊東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秘密,就像你白先生的身份,就像你白先生想借刀殺人將我趕出黃浦,讓我和羅獵拼個你死我活。”

  白云飛冷笑道:“血口噴人,我來喝茶,你卻噴了我一身的臟水。”他揚起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并不是摔杯為號,只是為了發泄心中的憤怒。

  陳昊東道:“楊四成是我盜門中人,我就算想殺葉青虹也不會用自己的人去做,這件事擺明了是有人想要嫁禍給我。”

  白云飛道:“不錯,你們盜門中的事情,盜門自己去解決,我對此不感興趣,還有,羅獵夫婦是我的朋友,無論誰做了對不起他們的事情,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他的這番話說得義正言辭擲地有聲。

  陳昊東道:“你以為羅獵看不透這個局?就算他當時沒看透,索命門找他報仇之后,他也不難查出。”

  白云飛道:“那你應該感到害怕了,羅獵說過給你兩個選擇。”

  陳昊東道:“我不走,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反倒為白先生擔心,如果他回來,還不知道誰會先死。”

  白云飛暗自吸了一口冷氣,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擔心這件事,本以為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可事后卻偏偏出了那么多的紕漏。

  陳昊東道:“我們這樣的人并不適合有朋友,白先生…”

  白云飛已經站起身來:“我跟你沒什么好談的。”

  陳昊東道:“無論你愿不愿談,我都要奉勸您一句,羅獵只要回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老一小坐在狗拉的雪橇上,撒歡跑在雪夜之上,羅獵和葉青虹并轡而行,兩人微笑著對望了一眼,藏不住眼睛里的柔情,羅獵笑道:“人老如頑童,我現在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葉青虹道:“不知道你老了是不是也這個樣子。”說到這里她心情又是一黯,隨著九年之約的臨近,羅獵終有一天會離開自己,不知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或許一切都只是一個奢望罷了。

  羅獵道:“將來你就會知道。”他的笑容如此溫暖,他的語氣如此篤定,這讓葉青虹意識到自己想多了,像羅獵這樣的人,又有什么困難能夠難住他?他既然答應了會回到她們母女身邊,就一定會。

  海明珠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來到北國,對白雪皚皚的世界感到驚艷,不時發出夸張的贊美聲,張長弓一臉寵溺地望著她,海明珠道:“木頭,你總是看著我做什么?”

  張長弓憨厚笑道:“我媳婦兒好看。”

  海明珠俏臉一紅,呸了一聲:“沒羞沒躁!”在后面駕馭馬車的鐵娃卻順著風聽了個清楚,忍不住大笑起來。

  海明珠瞪了他一眼:“小子,你笑個屁啊!”

  鐵娃道:“師娘,我師父夸你好看呢。”他嗓門本來就夠大,這下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

  海明珠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抬頭看到了遠處的村莊,慌忙轉移話題道:“是不是到地方了?”

  張長弓點了點頭道:“馬家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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