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濱海市的街道,也可以容納極地履帶車在其中緩慢地前行。
這里有非常廣闊的車道,冰雪掩埋了那些原本可能還在道路上的車輛,面前只有一望無際的堅硬冰雪。
由于低于四十米的建筑物基本上都不能夠在這場曠世的冰雪中冒頭,即使說濱海市作為超級都市摩天大樓鱗次櫛比,但是就算這樣,也不是所有的高樓都非要佇立成一座座在冰雪中聳立的墓碑。
路遠和蘇眉就在這紅月照耀下的月光下駕駛著這巨大的深灰色車輛行駛在這人類歷史的碑林,有交通委作為導航,即使是減速慢行的狀態,依然很快就滑行到了最終的目的地。
這個空曠的港口碼頭。
積雪被一字排開,讓那些戰艦依然可以顯露在真空之中,在那艘最大的戰艦前,一字大開的大型登陸艙的艙門口外,排列著兩排如同雕像一般高大的黑色末日機甲。
一動不動。
路遠看著前方,取下了身上的安全帶,看著身邊的蘇眉:“我們一起下去吧。”
蘇眉靜靜點了點頭。
當裝甲車的后門再次打開的時候,路遠穿著防寒服推著蘇眉的輪椅慢慢走出了巨大的裝甲車。
金屬的輪子吱呀吱呀地壓過冰雪留下軌痕,后面是路遠沉重的腳步聲。
兩個人穿過那有末日機甲所組成的莊嚴隊列,蘇眉向著兩邊看去,可以清楚看到,所有的末日機甲都自行打開了自己的機甲艙艙門,將其中的駕駛員暴露在真空之中。
在那極度的寒冷與低壓中,那原本就如同行尸走肉一樣的駕駛員連掙扎都不曾,就被瞬間凍結成了冰雕。
在輪椅上網上看,可以看到他們每個人都瘦骨嶙峋,皮包骨頭如同僵尸一樣。
但即使這樣,生存的欲望依然縈繞著這些食尸鬼,讓他們舍棄理智也要活在這個世界上。
“真是悲哀。”蘇眉靜靜說道:“我如果成為他們,我寧愿死在這個世界上。”
“所以說每個人的生存準則不一樣。”路遠推著蘇眉在她身后說道。
路遠親手殺掉了這些末日機甲的駕駛員,但是此時看著這些暴露在外的尸骸,路遠稱不上快意,但是也沒有多少的遺憾。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既然做出了自己的選擇,那么就應該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人人如此。
事事皆然。
蘇眉嘆了口氣:“我們進去吧。”
路遠點了點頭。
父女推著輪椅,走過了這條鋼鐵與罪惡之路。
走入了前方巨大的船艙之中。
路遠一路推著蘇眉在冰雪覆蓋的船艙中前行,可以看到之前約翰史密斯留下來的沉重腳印。
即使沒有這些腳印,路遠也能夠根據他一直都沒有和約翰史密斯斷開的通訊找到對方的位置。
即使這樣,當兩個人走進最深處的教堂的時候,當那五彩斑斕的光從穹頂射下來的時候,蘇眉忍不住哇了一聲。
眼前實在是太美了,很難想象在船艙的內部,還能夠有這樣高大恢弘的教堂,充滿著哥特式的風格,頭頂上那些色彩鮮艷的壁畫栩栩如生地描繪著圣經的故事,從創世紀到偷食禁果,再到該隱殺害亞伯的鮮血流淌入大地,那一幕幕直到耶穌基督降臨這個世間。
兩個人都站在門口愣了片刻,感受著那些透過高處圓形的玫瑰花窗那些彩色玻璃投下來的七彩之光投射在大地上。
他們才終于意識到這里是一處戰場。
或者說是一個屠殺場。
在教堂中當初都是黑色的凝固的機油和那些灑落的細小零件,如同噴射狀的鮮血或者說散落的骨骼和血肉。
那些巨大的斷肢被隨意地扔在地上,輕松就能夠砸扁一排鋪設著紅色天鵝絨的長椅,蘇眉一眼就看到了裸露著電線的頭顱,末日機甲的手臂以及支撐足,這就是一個殘酷的肢解犯罪現場,讓這個圣潔的教堂充滿了血腥的意味。
甚至說,整個教堂都是一個巨大的行為藝術。
關于戰爭與暴力踐踏摧毀美好與文化的行為藝術。
“他死了嗎?”蘇眉顫抖著說道。
其實這屬于路遠和蘇眉最初商量計劃的時候的一環,也就是由約翰史密斯負責和史蒂芬克勞奇進行對手戲,也負責散播病毒,因為無論是路遠和蘇眉,都沒有讓史蒂芬克勞奇感興趣的地方,只有約翰·史密斯,才能夠讓近距離來到他面前。
當初蘇眉已經見證過史蒂芬克勞奇的變態與殘忍,他就是用這種變態的威嚴去統治他的狼群,讓沒有人敢忤逆他的命令,最終變成了只會執行命令渴望生存的行尸走肉。
但是蘇眉沒有想到,史蒂芬克勞奇竟然如此的暴虐和殘酷。
“不是說約翰他掌握著病毒的開啟鑰匙嗎?”蘇眉繼續說道。
“我想他應該還活著。”
路遠輕輕說道。
他靜靜向前走去。
在教堂中,那架始作俑者的兇手末日機甲依然停在那里,天空的拱頂還有史蒂芬克勞奇用來處決自己的叛逆者的電磁干擾炮,它好像被施展了定身術一樣保持著動作一動不動,但是總給人感覺下一瞬間它就會暴走起來將所有還活著的聲明全部殺光。
“不要過去。”蘇眉在路遠背后說道。
她真的有點怕。
“沒有事的。”路遠淡淡安撫著蘇眉:“畢竟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這樣說著,路遠平靜走到末日機甲的正面,看到那大角度彈開的末日機甲的機艙蓋,以及其中正雙手扼住自己的咽喉,似乎要將自己活活扼死的史蒂芬克勞奇。
他須發皆白,全身干癟,是一個真正的枯槁老人的模樣。
但是即使這樣,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甚至還是想親手將自己掐死,而不是死于這樣的寒冷與冰凍之中。
可他并未能如愿。
路遠嘆了口氣。
然后繼續向前,走到那個圓柱形的機甲艙面前,用手指輕輕叩擊艙門。
“莫西莫西,還活著嗎?”路遠靜靜開口說道。
他的聲音無法穿透真空,但是最終還是抵達了這個機甲艙的內部。
“我想,我應該還活著。”
約翰史密斯開口說道。
蘇眉在教堂門口咬住嘴唇。
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