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特琳無法忘記昨晚。
昨晚,天空一彎新月,水中一彎新月。
在上下兩輪新月放射出的漫天月華下,羅柏·史塔克率領著騎士、槍騎兵、自由騎手和弓騎兵開始了渡河。
凱特琳感覺自己如做夢一般。
她不敢相信羅柏和瓦德·佛雷的會面取得了如此的罕見成功。她了解瓦德·佛雷,如果沒有足夠的利益,他絕不會放北境軍過河。過去數十年的時間早就證明了這一點。
那么,昨晚,羅柏和瓦德·佛雷達成了什么樣的‘屈辱’協議?
目前,凱特琳僅僅知道‘協議’內容中的一條,那就是——
羅柏派出了六個臨冬城的士兵,護送佛雷大人的兩個孫子北上臨冬城。羅柏向瓦德·佛雷侯爵保證了凱特琳夫人會收他們為養子。兩個孩子一個七歲,一個八歲,都叫瓦德。凱特琳只希望布蘭·史塔克能高興的接納他們,同齡人的玩伴是陪伴布蘭的最好人選。
當然瓦德·佛雷和羅柏達成的‘協議’不可能如此簡單,但大軍要連夜忙著過河,羅柏是軍團總司令,根本沒有空閑時間和凱特琳深談‘交易’的具體內容…
兒子小小的年紀,他能分清楚他的承諾的意義嗎?他能分辨清楚瓦德·佛雷侯爵的每一句交易中的利與弊嗎?
凱特琳突然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了有一絲絲的寒意,盡管天氣溫暖,陽光和諧。
瓦德·佛雷可是一頭狡猾的黃鼠狼啊!
回頭,身后,是兩列如巨大鋼蛇的縱隊,一眼看不見頭。
突然之間,凱特琳的眼前,兩列鋼鐵縱隊騎兵和昨晚的“馬蹄踏過吊橋、蜿蜒進入東河城、迂回繞過廣場、通過內城、走上拱橋的兩條鋼鐵長蛇的影像”重疊,似真似幻。恍然中,真實和虛幻的影像重疊在一起后卻變成了長橋中間衛河塔上瓦德·佛雷侯爵那居高臨下的炯炯的目光。
昨晚,孿河城中段的衛河塔上,瓦德·佛雷坐在擔架上,從殺人洞的細長鐵條間向下俯瞰,目送他們離去。他的炯炯目光和凱特琳的目光有過對視,凱特琳禮貌的行注目禮并露出微笑,但瓦德·佛雷沒做出任何回應。
年過九十的老家伙活像條干癟的粉紅色黃鼠狼,頭早已光禿,但他的神情凜然不可侵犯,目光冰涼。
凱特琳搖搖頭,把瓦德·佛雷的影像從眼前搖碎,趕走,她回歸現實。耳中是得得得的鐵蹄聲音的洶涌河流,身上是溫暖的陽光,兩條巨大鋼蛇隊伍的前端有三個背影,居中的背影是她的孩子羅柏·史塔克。
從背影來看,孩子已經長大成人,絲毫不比兩邊的成年爵士弱半分氣度。但她卻依然看見羅柏年少而又稚嫩的目光在有點不知所措的看著她。
在羅柏身邊的兩個爵士,一個是凱特琳的叔叔布林登爵士,另一個,是凱特琳到現在都覺得不可相信的史提夫倫·佛雷爵士。
昨晚,瓦德·佛雷爵士不僅僅答應了讓羅柏率軍渡河,還把自己家里的軍隊四千人全部交給了羅柏·史塔克,他僅僅留下了四百士兵守護東西兩岸的城堡。而更令凱特琳意外的是,羅柏留下了赫曼·陶哈爵士協助瓦德·佛雷守城,并留下了同樣多的北境士兵四百人。
羅柏在昨晚渡河的時候悄悄告訴凱特琳:母親,瓦德·佛雷不可信,不過你放心,我已經留下了自己人來提醒他要堅守承諾。
赫曼·陶哈爵士和四百北境士兵留在了孿河城,這保證了北境軍的后退通道。一旦戰敗,北境人要撤退,赫曼·陶哈將保證孿河城的大橋暢通無阻。
如果瓦德·佛雷變卦,要倒戈蘭尼斯特——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因為泰溫·蘭尼斯特有個妹妹嫁進了佛雷家。佛雷家的年輕一輩和詹姆、提利昂、瑟曦這一代是表親關系——假設瓦德要變節,赫曼·陶哈伯爵和他的四百北境士兵將會狠狠的教會他如何做一個遵守承諾的人。
北軍的主力,包括徒步的長矛兵、弓箭手和大量民兵留在東岸,由盧斯·波頓指揮。羅柏命令盧斯·波頓繼續南下,與泰溫大人的蘭尼斯特大軍在綠叉河東岸展開決戰。
因為有了瓦德侯爵的加入,北境軍的兵力增加了四千,四千兵力中,騎兵追隨了羅柏,步兵追隨了盧斯·波頓。
那么,昨晚,羅柏究竟和瓦德·佛雷侯爵談了什么?
凱特琳腦海里翻來覆去的想著這個問題,突然,后面馬蹄聲急促的響起,凱特琳回頭,是文德爾·曼德勒爵士。
文德爾·曼德勒是威曼·曼德勒爵士的次子。他的哥哥威利斯·曼德勒在孿河城率領著家族步兵跟隨著盧斯·波頓去迎戰泰溫·蘭尼斯特。
在凱特琳的眼中,羅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的根源,就是去見了文德爾爵士的父親威曼之后。那么,文德爾如此急匆匆的又騎馬追上來,看樣子是去追羅柏·史塔克,他有什么事情要稟告羅柏?
凱特琳輕踢馬刺,勒轉馬韁,走出隊列,擋在路中。負責保護他的羅德利克·凱索爵士立即也跟著出了隊列,站到了夫人身邊。
羅德利克·凱索,臨冬城的教頭。
文德爾在馬上向夫人點頭致意,他正準備繞開夫人趕到前面去,卻被凱特琳叫住了:“文德爾爵士,要去哪里呢?”
“夫人,我有事情向羅柏大人稟告。”
凱特琳知道自己再問下去其實并不妥當了,她無權過問羅柏的政務,羅柏才是軍隊的總司令,也是臨冬城史塔克家族的真正掌權者。
但她還是問了。
“文德爾爵士,你將向羅柏大人稟告什么?能告訴我嗎?我可以轉告他。”
“…我不能…”文德爾爵士掙扎了一下說道。
“不能,軍事上的事情嗎?現在羅柏很多事情都會和我商量的。”
“我很抱歉,夫人。”文德爾爵士是個實誠的人,臉都漲紅了,他感覺到了窘迫。
“好吧,孩子,你快去吧!”凱特琳心中升起歉意,柔聲說道。
文德爾如獲大赦,他忙向凱特琳鞠躬,打馬離去。
“夫人,你在擔心。”羅德利克·凱索說道。
凱特琳露出一個微笑,她不能讓自己內心的不安情緒影響到任何一個人:“沒有,羅柏很棒。”
“是的,他長大了,少主人的表現令我折服,史塔克家族從來不缺真正的男子漢。我們會贏下戰爭的,夫人。”
“羅柏大人!”文德爾恭恭敬敬的在馬上鞠躬致意。
羅柏會意,他撥馬走出隊列,讓外叔公布林登和史提夫倫·佛雷繼續領著兩支鋼鐵長龍行軍,他和文德爾騎馬走到了一旁。
“大人要我對您說,前面會經過海疆城的邊緣領地,海疆城的城主杰森·梅利斯特忠誠耿耿,武功高強,士兵英勇善戰,大人要您親自去拜訪杰森·梅利斯特伯爵,切記不可派封臣去請。”
“我父親還說了什么?”
“大人說,只要您親自去請,杰森一定會率軍加入我們。如此,我們的軍團將可以再得三千訓練有素的士兵和幾名非常善戰的將軍。這樣一來,我們的這支突襲軍隊將有八千人,不會比圍困奔流城的詹姆的兵力少多少。”
“好,我立即去!”。
“我想追隨大人一起去。”
“不,你得回到本部軍隊去,好好保護我的父親大人,拜托了,爵士。”
文德爾大窘,連忙向羅柏說封臣盡忠義不容辭,他和他的二十名騎士及其侍從、兩百多位長矛手,雇傭兵和自由騎手一定會保護好艾德·史塔克大人,并保證不會讓任何人知道艾德大人就在軍中。
不讓消息外泄,這樣,西境軍就不會打起精神來重視一個從未打過仗的十五歲男孩羅柏·史塔克和他率領的北境軍。輕視敵人的西境人將會犯下傲慢的代價。
“母親,我要前去西海岸的海疆城拜訪杰森·梅利斯特大人,他是外公的封臣,我希望他能加入我們,一起去解圍奔流城。”
凱特琳心中一震。
文德爾剛剛離去,羅柏就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這個決定很正確。杰森·梅利斯特雖然年紀大了,武藝卻十分高強。凱特琳深知杰森·梅利斯特忠誠耿耿,只要領主召喚,他將義無反顧。
羅柏以臨冬城至高統帥的身份親自去登門請求他,這將給杰森伯爵無法拒絕的莫大榮譽,杰森伯爵必將全力相報。
她為什么就沒有想到去海疆城求援?!
海疆城位于海邊,是距離鐵群島很近的一座城市。為了對抗大海中的鐵群島的侵略,梅利斯特家族精心培養出了一支非常強大的作戰軍隊,并且杰森伯爵的忠誠毋庸置疑,他和瓦德侯爵的品格剛好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
只要去請求他,杰森必然出兵相助,這毫無疑問。
“我跟你一起去,杰森伯爵認識我。”凱特琳熱切的說道。
“不,母親大人,我們會以急行軍的速度去到海疆城,然后以急行軍的速度回來,你騎馬可跟不上我們。”
凱特琳默然,她只是太想幫助兒子了。
“母親,突襲詹姆·蘭尼斯特成功的關鍵,就是速度,要在敵人察覺之前就發起雷霆一擊。母親大人,我得去了。”
“讓你的外叔公布林登陪你一起去,他是徒利家族的人,而杰森效忠的正是我們徒利家族。”
“好!”
很快,羅柏和布林登帶著臨冬城的親衛和三十多名來自各大貴族的子嗣侍衛,其中包括了來自瓦德·佛雷家的奧利法·佛雷——瓦德的十九個兒子中的一個——一支超過百人的侍衛隊伍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拐彎,打馬向西海岸的海疆城急速奔去。
凱特琳目送羅柏率領著雄赳赳的百人侍衛隊呼嘯而去,她心中很感慨,文德爾去找了一下羅柏,說是有事情稟告,然后很快,幾乎是立即,羅柏就做出了繞道西海岸去拜訪海疆城的決定…這,為什么?
很顯然,曼德勒的本部騎兵中,有一個人指點了文德爾,文德爾于是來找羅柏。
凱特琳的心突然狂跳起來!
曼德勒的本部軍中,是誰不肯露面但卻偏偏在為羅柏出謀劃策,能想到讓羅柏繞道西海岸去請海疆城的杰森伯爵來相助的人,很顯然對河間地的各大諸侯的情況了如指掌。
這位神秘人物能為自己指點迷津嗎?他肯出手救出君臨城的艾德和珊莎還有艾莉亞嗎?他是精通預兆的修士嗎?他能預言艾德、珊莎、艾莉亞的情況嗎?丈夫和女兒他們是否安全?他們是否能…平安歸來?
凱特琳無法平靜了,她呼吸急促,她決定今晚無論如何,她要去曼德勒的本部軍營一趟,去請求那位通過文德爾爵士來指點羅柏的高人,他是否知道君臨的情況,他是否能出手救救她的丈夫,還有她的兩個女兒。
他究竟會是誰?
艾德,你還好嗎?珊莎,你還好嗎?
性格野極了的艾莉亞,你千萬要注意收斂你的性格啊,在沒有父母在身邊的時候,千萬不可野蠻刁鉆啊,不然你會吃大虧的啊!你,你還好嗎?
王領地的國王大道上。
一個又干又瘦的小子手里的木棍狠狠的打在一個長滿了黑毛的粗壯手臂上。那手臂痛得一顫,咻的縮回,一個殺氣騰騰的聲音大吼:“臭小子,我會扭斷你的脖子,再把你的幾把剁下來塞進你的喉嚨,我向七神發誓。”
“切!”干瘦小子鄙視道,轉身走開,但其實卻是佯裝。他突然轉身,手里的木棒如窄劍一般咻的刺出,正中那威脅他的黑大漢的肩膀。
黑大漢在囚車里面坐著,雖然這一刺并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卻令他暴跳如雷。他猛地抓住囚車鐵欄條狠狠搖晃,手鐐腳銬發出嘩啦啦的聲響,仿佛下一秒,他就能破囚籠而出。
伶俐野氣的小子敏捷跳開,距離囚車遠遠的,手握木棒指著囚車里的黑大漢罵道:“黑毛鬼!別再惹我,否則要你好看。”
這個小子其實是個女孩,她真名叫做艾莉亞,假名叫做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