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68、偉大的詩人

  每天吃完晚飯,凌二沒事就往日化廠的那間小屋子鉆,這就是所謂的實驗室了。

  實驗室不大,只有二十來個平方,還是鐵皮和石棉瓦搭的,白天吸熱,晚上悶熱,為了降溫,只能開風扇,不過為了不影響試驗,三臺電風扇都是在地上放著,轟隆隆的響。

  五個研究員,在里面忙忙碌碌,包括老板梁成濤,都是兼職,也是沒誰了。

  沒有凌二想象中的高大上,全是一些瓶瓶罐罐,還有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試劑和實驗設備。

  “不含磷吧?”對化學上的東西凌二其實真心不懂,他擅長的還是物理學這一塊的。

  “不用磷做洗衣粉簡單,無非是碳酸鈉、偏硅酸鈉、聚丙烯酸鈉、4A沸石、檸檬酸鈉、硼研做助洗劑,后面費點時間就行,”梁成濤笑著道,“主要難題是你說的不傷手,怎么加柔順劑,這個配比不好掌握,多了成本高,少了沒除污效果。”

  “不傷手,無污漬,不殘留。”凌二道,“這是咱們的核心賣點,就是市場競爭力的問題,如果想長久,必須得做到。”

  “實驗選取與洗衣粉中陰、非離子配伍性好的柔軟劑,并做相應的原料柔軟測試。篩選出了柔軟性能較好的柔軟劑加入洗衣粉中,進行量的篩選和優化,檢測洗衣粉的去污、柔軟性能。”梁成濤一邊往滴管往玻璃杯中滴黃色的液體,一邊和凌二解釋,“說白了,就是碰運氣,具體哪種能成,誰也不知道。”

  江賢磊在一旁接話道,“剛剛梁老板說的對,配方和工藝不是問題,關鍵是選擇最優,一定能成功的。”

  他得對得起人家給的八百塊錢工資。

  凌二在里面站了十來分鐘,有點透不夠氣來,何況空氣中還有某種化學品的怪味,他擔心的道,“安全措施做好,不會對人體有什么傷害吧?”

  他對化學品本能的有排斥,大部分多多少少都有毒性。

  江賢磊道,“不會,就是味道不好聞,熱穩定性低的試劑我們都是放在冰箱里。”

  凌二看了看放在墻角的冰箱,整個實驗室里最值錢的設備,也是進口的,因為沒二手的,買的全新的。

  日化廠一切上了正軌,凌二第一次見到了日化廠的法人代表溫春華,四十來歲,中等個子,削瘦,白襯衫,黑皮鞋,腦袋梳理的一絲不茍,干巴巴的方臉,小眼睛上戴著厚厚的鏡片,一個崇尚詩意的文藝老男人。

  “來,小二啊,你看看我這首詩寫的怎么樣嘛。”只因為凌二夸贊了兩句,溫春華認為自己終于找到了知音,所以也隨著王剛等人稱呼凌二為小二,他拿著手里的紙片子,搖頭晃腦的道,“浦江公交二毛錢,坐在車上夢還延。經年此景堪虛設,春風已綠仃洋沿。”

  念完后很期待的看著凌二,只有凌二才能理解他的詩,其他人就沒有這個文學欣賞的素養。

  凌二鄭重的接過紙片,尋思半晌后,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手在顫抖,“溫大哥,逐字地看完這首詩以后,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震撼啊!

  題材獨具匠心,引人入勝,平淡中顯示出不凡的文學功底。是我輩應當學習之典范。”

  反正廢話不要錢,凌二夸贊起來人毫不吝嗇。

  “哎呦,你看出來了?”溫春華激動的問。

  凌二道,“大音希聲,大象希形。我現在終于明白我缺乏的是什么了,缺乏的正是你對真理和理想執著追求的厚重感。

  謝謝您,溫大哥,我真的很激動啊。”

  “哎呀,哎呀,你這說的我都不好意思了,你謬贊了。”溫春華松開凌二緊緊握著的手后,笑呵呵的撓撓自己的油光蹭亮的腦袋道,“沒有你說的那么好,這是我的拙作而已啦,只是和你交流一下,相互學習,互相進步。”

  凌二道,“無論用多么華麗的辭藻來形容你的這首詩的精彩程度都是不夠的,都是虛偽的,所以我只想說一句:您的這首詩太好了!

  我愿意一輩子的看下去!”

  真正不好意思的是梁成濤,凌老二得多不要臉,才能說出那種話來!

  良心難道不會痛么?

  接著又聽見凌二道,“但是...”

  認真的停頓了一下。

  他心想,原來凌老二良心發現了,不忍心再繼續瞎白話了。

  “怎么,有問題,請一定批評,我洗耳恭聽。”溫春華緊張的很。

  凌二嚴肅的道,“這是一首里程碑式的詩,拔高了整個人類的智商,單槍匹馬,把中國詩歌提升到了世界水平。

  你讓后來人怎么超越啊?

  溫大哥啊,我由衷的覺得,你這首詩還是不要發表的好,不然引起軒然大波,是對年輕人的傷害。”

  “對,對,我也是這么想的。”溫春華感慨道,“從愛護年輕人的角度,我還是要淡泊名利,深藏功與名。”

  凌二道,“像你這么深明大義的不多了。”

  梁成濤在一旁聽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這小子怎么能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出這番話的?

  他只能自愧不如!

  溫春華道,“小二啊,像你這么有文學修養的也不多了。”

  “還是得向你學習。”日常商業胡吹,凌二倒是沒心理負擔。

  但是這家伙也有讓他佩服的地方,簡直是移動歷史教科書,隨便找個歷史知識點,就沒有人家不知道的,之乎者也,史記上原話都能背出來,不服氣不行。

  關鍵是方向跑偏了,本可以靠歷史知識著作等身,結果卻偏偏去做文藝青年,不是那塊料啊,盡是寫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東西。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精神病呢。

  溫春華心情大好,梁成濤遞過來的文件,看也沒看,十分爽氣的簽了自己的名字。

  梁成濤遞給他一百塊錢,他皺著眉頭沒接,冷哼道,“這是什么意思,錢來錢去非我錢,我錢足夠我消費。

  養家糊口已富足,今生不求富麗房。有辱斯文!”

  “不是,溫大哥,”凌二從梁成濤手里接過一百塊錢,塞進溫春華的口袋里,然后拍一拍道,“知道你高風亮節,樂于助人,但是這你必須拿著,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偉大的文學事業,吃好喝好才能有力氣搞文學創作。”

  他越發佩服溫春華,自己沒正經工作,偶爾打個零工,一個月下來,賺的那幾塊錢都不夠喝酒交朋友的。

  家里倆孩子,穿衣吃飯,全靠做公交調度的老婆撐著,窮成這樣了,還能做到視金錢如糞土,這是什么精神?

  “哎呀,下不為例。”溫春華滿意的很。

  他往日化廠跑的更頻繁了,著實是因為知音難求啊。

  凌二倒是不煩他,只是不會和他談什么文學,喜歡聽他說歷史,跟說相聲似的,陰陽頓挫,昂揚向上,甚至幽默的時候,還能發現他的可愛來。

  因為產能更不上,日化廠終于停下廣告。

  王祖勛是全能的,管車間,管銷售,梁成濤和凌二倒是沒有了用武之地。

  梁成濤干脆把捷達車子給了王祖勛用,自己只有晚上才來實驗室,一直忙到晚上十一二點,有時候太晚,直接在凌二等人的宿舍睡。

  凌二更是清閑,不過要開學了,股票的收益眼前是看不到,他必須得另辟蹊徑找點財路,不然大家伙這趟算白跑。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南來的北往的,去過美國的,到過香港的,走過南的闖過北的,留過學的訪過美的,大街上面親過嘴的。沒賺大家一分錢,只為廠家做宣傳。上過電視上過報,全國人民都知道,不騙人民不騙黨,合格產品才出廠...”

  熱鬧繁華的市口的喇叭里,傳來了王剛雄渾的聲音,拿著大喇叭,他的嗓子眼都快冒煙了。

  不過也高興,一萬多塊錢的擊劍衫,一個上午就賣的差不多了。

  他看看在街對面賣耗子藥的凌二,還沒怎么開張,人坐在小馬扎上,都快睡著了。

  凌二也不是萬能的!

  總有不如自己的地方!

  一想到這里,他對著喇叭喊的更大聲了!

大熊貓文學    卜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