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內斯堡的金礦之所以這么喜歡使用非洲裔礦工,就是因為非洲裔礦工夠便宜。
日薪一個便士,月薪也就兩個多先令而已。
其實莫爾的表述不準確,一便士,那是礦工的最低薪水,一名成年礦工,每天至少能掙兩個便士,這才是約翰內斯堡礦工的正常薪資水平。
而如果換成是華裔礦工,或者是布爾裔礦工,那么一個月的薪水最少也要三到五鎊,薪水是非洲裔礦工的最少十倍。
這里要說明,南部非洲現在計算薪水,普遍使用的是蘭特,只有雇傭非洲人最多的礦場計算薪水還是使用英鎊。
這是因為一蘭特等于一百分,而一英鎊等于240便士,所以——
“你們這個要求太過分了,你們為礦場工作,礦場支付給你們薪水,還要負責你們的一日三餐,供應你們住宿,保護你們的安全,生病了還要給你們治療,這些費用難道你們就沒有計算?”小斯的態度更激烈。
“我們確實有一日三餐,但是我們吃的東西,連經理喂的寵物犬都不如,我們一個帳篷里至少要住十個人,沒有床,沒有被褥,下雨了帳篷還要漏水,生病了只能硬撐,礦場里確實是有醫生,但是我們看病是要付錢的,而礦場支付給我們的薪水,根本就不夠我們支付醫療費用。”莫爾據理力爭,關于醫生這個問題,還是約翰內斯堡市政府三令五申,礦場才勉強配備。
當然了,這種情況下,醫生的能力也就不能苛求,真要是管理層生病,多半還是會到紫葳醫院去治療,而那些礦工,他們連離開礦場都不可能。
在約翰內斯堡,非洲人并沒有自由活動的權利。
南部非洲聯邦政府只是不承認南部非洲的非洲人,當他們不存在,各種統計都和他們無關。
德蘭士瓦在這個基礎上更進一步,非洲人甚至不能隨意進入德蘭士瓦,如果警察在德蘭士瓦境內發現非洲人,那么一定會主動盤查,如果沒有正當理由就會被仍進監獄,再過不久就會出現在法瓦爾特的鐵礦,或者是約翰內斯堡的金礦。
“那么你們還想怎么樣?礦場主掏錢買下金礦,是讓你們來工作的,不是讓你們來享受的,如果你認為這不公平,完全可以辭職離開,沒有人逼你接受。”小斯真的很生氣,這倒不是小斯為富不仁,小斯是真的這么想,認為這樣很合理。
這年頭的資本家,別要求他們有太高的覺悟,想想剛果自由邦的種植園主是怎么對待種植園奴隸的,和那些種植園主相比,約翰內斯堡的礦場主簡直就是慈善家,至少礦場主不會隨意砍斷礦工的手。
“問題是我們離開之后又能去哪兒?我們不是約翰內斯堡人,不能在約翰內斯堡居住,我們甚至沒有權利在約翰內斯堡的郊區建房。”莫爾也情緒激動。
這個確實是事實,約翰內斯堡市政府嚴禁市民在城市內修建非法建筑,非洲人連市民都不是,更沒有這個權利。
這里的“嚴禁”,并不是蓋什么房子都不行,而是要建房必須提前申請,哪怕是個狗窩,也不能影響到周邊城市居民,更不能影響市容市貌。
“你們那叫建房嗎?隨便弄幾根木棍搭一下,然后蓋上點茅草,簡直就是城市的傷疤。”小斯面帶嘲諷,羅克當初沒有重建約翰內斯堡的時候,約翰內斯堡到處都是貧民區,并沒有人意識到這有什么不妥。
羅克重建約翰內斯堡之后,貧民區從約翰內斯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規劃有序的商業區和居民區,這些年來,約翰內斯堡市政府也從來沒有停止城市建設,將約翰內斯堡建成全世界都少有的花園城市。
這時候如果有人再想隨便搭個窩棚,會受到整個城市所有人的強烈反對。
“我們也不想的,我們也是南部非洲人,也應該有享受南部非洲的一切,這里也曾經是我們的家。”莫爾痛苦嘶吼,他說的沒錯,非洲原本是非洲人的非洲,南部非洲的白人都是侵略者。
但是這個問題明顯不是這么看的,或者說,不能這么直白的說出來。
莫爾說完之后,小斯和西德尼·米爾納交換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后再看向莫爾的目光就有點陰冷。
“這個問題超出了我們討論的范圍,莫爾先生,請繼續說你的要求。”馬庫斯·博福特掌控局面,這要是再說下去,就成了原住民對殖民者的控訴,明天的報紙就有熱鬧看了。
“我們還要求更好的工作和生活環境,我們的工作環境太惡劣了,礦洞陰冷潮濕,工人缺乏保護,經常有礦難發生,我想這也是你們不愿意看到的,畢竟礦工就是你們的財產——還有我們的生活環境,雨季又快要到了,我們還住在連床都沒有的帳篷里,我們的要求不高,有個能擋風遮雨的地方,不用直接睡在地上就可以,畢竟我們生病了也是你們的損失——”莫爾的要求確實是不高,其實約翰內斯堡也有很多金礦在這一點上做的比較好,比如洛克金礦。
有時候羅克確實是很無奈,誰都知道金礦一本萬利,提高工人的生活水平,其實并不會增加多少成本支出,而且很多成本支出都是一次性的,比如蓋房子,表面上看蓋房子成本確實是比帳篷高,但是一棟房子可以用很多年,一個帳篷卻只能用一兩年,這樣算的話其實還是蓋房子更合算。
另外一個看不到的好處,就是生活水平提高,對于工人工作積極性起到的激勵作用,不過這一點對于非洲工人來說意義不大,大多數非洲工人,他們似乎對于掙多少錢并不在意,所以給他們吃得再好,住得再好,他們也永遠是看上去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
“我們還希望能和技術工人一樣得到帶薪假期,如果發生礦難,我們也希望我們的家屬能得到撫恤金,這些要求并不過分,我們挖出來的是黃金,只需要拿出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我們就會很滿足。”莫爾說的道理是沒錯,但是論述過程有很大問題。
關鍵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現在只要求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部分,那么未來隨著時間的推移,當資方現在的讓步已經成為習慣,會不會繼續要求更多?
誰都不敢保證。
羅克也不敢。
“你們的要求我們會酌情考慮,現在我們進入第二部分,你們今天愿意來談判,這很好,我們和平解決這件事有了一個良好的開始,現在需要你們兌現更多的誠意,首先你們要釋放艾登·歐文先生和布萊克先生——”馬庫斯·博福特試圖先要人。
“不,在我們答應我們的要求之前,我們絕對不會釋放艾登·歐文先生和布萊克先生。”莫爾這一次很果斷,艾登·歐文和布萊克是莫爾現在最大的底牌:“而且你們還要保證我們的安全,不能事后對我們報復。”
“莫爾先生,承諾都是可以推翻的。”馬庫斯·博福特有耐心,所有的談判其實都是幌子,馬庫斯·博福特是要爭取更多時間。
就在談判正在進行的時候,魯魯帶著一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來到緊閉的馬塞勒斯金礦門前。
“你們來干什么?”守門的礦工警惕十足。
“這位醫生是來檢查艾登·歐文先生和布萊克先生的身體,確保他們的身體健康。”魯魯不耐煩,微抬著臉還是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不行,只要你們不答應我們的要求,我就不會讓你們進去。”礦工的目光都被醫生吸引,居然還是個女的,真的很稀罕。
“談判已經結束了,勛爵同意了你們的要求,要不然你以為莫爾為什么同意我們來?”魯魯的表情和聲音都很不甘心。
“同意了?”
“是的,同意了。”
門內馬上就是一大片歡呼聲,不知道哪個二愣子還把手里的砍刀往天上扔,馬上又引來一片咒罵。
總之就是很歡樂啊。
“那莫爾為什么沒回來?”總算還有人有警惕性。
“談判結束了總要吃頓飯的吧,諾,給你們送吃的的也來了。”魯魯努努嘴巴示意,果然遠處幾名穿著制服,但是沒有佩戴武器的雇傭兵趕著幾輛大車過來,車上的桶里裝滿了土豆燉牛肉,還有幾個桶是酒桶。
“不,在莫爾沒回來之前,你們任何人都不能進來。”守門的還在堅持,不過哪怕隔著一個門,也能聽到很明顯的吞咽口水聲。
“先讓他們把東西送進來再說。”已經有人迫不及待。
“不行,莫爾走的時候說過,除非他回來,否則不能讓任何人進來。”
“你是不是傻?談判都已經結束了,莫爾正在市政府享受美食,我們還餓著肚子呢。”
“我們要等莫爾——”
堅持聲已經很微弱了。
“那就算了,只是可惜了這些伏特加,送到裝甲車那邊去吧,他們一定很歡迎——”一名雇傭兵作勢欲走。
門馬上就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