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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新片的問題

  晚餐結束后,北電的老師們都離開了,但許望秋被徐商楚留了下來,說有事要跟他聊聊。許望秋估計徐商楚是要跟自己談新戲,他跟魔影廠合作非常愉快,而且魔影廠技術水平也是頂尖的,是很好的合作者,便笑著留下了。

  不過徐商楚沒有直接講合作的事,而是東拉西扯地閑聊;許望秋自然也不會主動開口。兩人邊走邊聊,很快到了文化局招待所。院子里夏蟲在草叢里低語,桂花的香氣在空氣中蕩漾,幾個住客在樹蔭下,搖著蒲扇乘涼。許望秋他們覺得在院子里乘涼,比在房間里吹電風扇要舒服,就坐在花臺邊繼續聊電影的問題。

  聊了好一陣,徐商楚終于進入正題:“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是好劇本,我非常喜歡。這部戲還是交給我們廠吧,電影還是由你來拍,我們可以給你最好的條件,保證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你覺得怎么樣?”

  許望秋微微點頭:“可以給你們,不過有個問題,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有將近一半的戲發生在東瀛,需要到東瀛拍攝;而且有大量東瀛角色,需要東瀛演員。到東瀛拍戲,請東瀛演員,都非常花錢,這兩個問題怎么解決?”

  徐桑楚覺得這不是問題:“不一定真的要到東瀛拍嘛,前兩天我跟張克聊天,他告訴我,你們學校拍了一部叫櫻的電影,也涉及到東瀛場景,但他們就是在國內拍的。東瀛角色也是如此,不一定非要找東瀛人來演。我們以前的電影中有很多東瀛人,都是自己人扮演的,演得也特別好,這根本不是問題。”

  許望秋輕輕搖頭道:“如果真的要拍,那我希望盡可能拍到最好,否則寧愿不拍。”

  徐商楚喜歡一盤沒有下完的棋的劇本,也清楚許望秋的導演能力,相信肯定能拍成杰出的作品,就道:“這樣,我給你90萬預算,我們一分錢不賺。這筆錢你怎么花都可以,選東瀛演員,到東瀛取景,只要你能夠拍出來就行。這下你滿意了吧?”

  許望秋搖頭道:“90萬根本不夠,東瀛取景、用東瀛演員,費用至少在150萬以上。”

  徐商楚聽到150萬這個數字非常無語:“你知道這不可能,成本150萬,這就意味著電影拍出來,至少要虧60萬。這都趕上我們廠去年一年的利潤了。你這小子不是不想跟我們合作,故意開出這樣的條件來為難我們吧?”

  許望秋笑著否認道:“如果真要拒絕,我肯定會明說,絕對不會拐彎抹角。按照國內電影廠的條件要到東瀛大規模取景,要啟用東瀛演員,花一百多萬拍一部電影,聽上去似乎不現實,但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徐商楚心里一動,連忙問道:“你講講,到底是什么辦法?”

  許望秋不再賣關子,將答案和盤托出:“很簡單,跟東瀛電影公司合作,把一盤沒有下完的棋做成合拍片。假設電影成本為160萬,如果是由魔影廠單獨拍,就會虧70萬。如果是合拍片的話,可以魔影廠出80萬,東瀛電影公司出80萬。電影拍完之后,中國的版權歸魔影廠,東瀛的版權歸東瀛公司,中日之外的版權由兩家平分。這樣一來,魔影廠把中國版權賣給中影公司,可以賺10萬;然后把電影帶到電影節走走,將中日之外的電影版權賣掉,賺幾十萬是有可能的。這樣一來,我們用80萬拍出了需要一百多萬才能拍出來的電影,還能夠賺幾十萬。”

  合拍片在國內不是什么新鮮玩意,1958年,中法兩國合拍兒童幻想片風箏。1959年中、蘇兩國合拍了一部以表現兩國人民的友誼為主題的故事片風從東方來。這些合拍實踐雖然在當時產生了一定的反響,但合拍策略尚未從宏觀政策上加以明確,更未以一種產業運行的常態加以固化。

  最近兩年,隨著運動結束,合拍片浪潮又開始興起,很多外國的影視機構都希望到中國來取景和拍攝。就在前些日子,國家成立了合拍片公司,專門負責合拍片相關事宜。

  今年上半年熊井啟帶著天平之甍劇組到中國拍攝,徐商楚還為他們提供過幫助,對合拍片比較了解。聽完許望秋的想法后,他覺得確實是好主意,但也有問題:“合拍片都是外國公司到中國拍,跟國內的電影廠合作。還沒有國內的電影廠主動跟國外合作的,我們跟東瀛電影公司沒有往來,根本沒法和對方聯系,也不知道有沒有公司對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感興趣。”

  許望秋笑嘻嘻地道:“第二屆東瀛電影周馬上就要舉行,到時候會有東瀛電影公司的負責人和制片人過來。他們肯定會來見趙單叔叔,到時候讓趙叔把劇本給他們,并提議為了紀念中日恢復邦交十周年,由中日雙方合作把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拍成部獻禮片。”

  徐商楚知道許望秋見識廣腦子活,但此時聽完許望秋的話,還是忍不住道:“望秋啊,你說你這腦子是怎么長的?我都不知道該說你是天才,還是說你是怪物了!”

  許望秋跟徐桑楚聊了一陣,談了許多關于一盤沒有下完的棋的想法,然后才慢悠悠回學校。一路之上,他都在考慮劇本的問題,不是一盤沒有下完的棋,而是自己新戲的劇本。

  一盤沒有下完的棋是相當成熟的劇本,可以直接開拍,但國家對合拍片審查比較嚴格,尤其是打著獻禮名義的合拍片,審查會更加嚴格,會反復修改,加上要與東瀛方面溝通,沒一兩年肯定搞不定。許望秋記得上一世一盤沒有下完的棋,一直折騰到1982年,才正式開機。在短期內想拍一盤沒有下完的棋,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許望秋不可能一直等著,肯定會拍新片。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自己接下來拍什么,可直到現在他都沒拿定主意。不是他心中沒故事,更不是沒有好劇本,而是各種條件限制,讓這些劇本根本沒法拍。比如王玄策劇本是現成的,但拍這部戲需要幾百萬,現在根本不可能拍。

  在接下來的一周里,許望秋一直在思考新戲的問題,可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故事。就在他一籌莫展之時,接到了一個座談會的邀請。這個座談會是文藝報編輯部和文學評論編輯部聯合召開的,主要是反擊河北文藝在6月號發表的一篇題為歌德與“缺德”的文章。

  1976年運動結束后,文化禁錮被打開,文學、戲劇、電影等藝術門類都呈現出初步繁榮景象。作家們幾乎同時把目光投向剛剛過去的歷史,充當了歷史批判的先鋒,對運動造成的社會創痛進行揭露、批判和反思。

  暴露和描寫運動災難的作品大量出現,引起一些人的不安。他們憂心忡忡、顧慮重重,甚至寫文章進行批判。劉心武班主任的發表已經引起一些非議,許望秋的媽媽再愛我一次和盧新華的傷痕發表后,這種非議來得更為猛烈。不過文藝界多數人,包括周揚、夏衍等官員為這種現象拍手稱快,為“傷痕文學”辯護。

  雙方圍繞著藝術創作應不應該“暴露”的爭論越來越廣泛,許多文藝理論工作者、各大學文科師生紛紛寫文章展開爭鳴。贊同者有之,反對者亦有之。這種爭論終于由河北文藝6月號發表的一篇題為歌德與“缺德”的文章引發出一場波及全國的風波。歌德與“缺德”的作者把以前大家對“傷痕文學”的疑慮和婉轉批評,轉化成尖銳的政治批判。

  歌德與“缺德”一經發表,立即在文藝界引發軒然大波。文藝界群起反駁,堅決捍衛來之不易的寬松和自由。7月16日,人民日報發表署名文章率先作出反應。文章指出,現在還是放得不夠,不是放得太過頭了。7月20日,光明日報發表文章,言詞更加激憤。文章說,歌德與“缺德”的發表猶如春天里刮來的一股冷風。7月31日,人民日報第三版以整版篇幅就歌德與“缺德”展開討論。隨后,魔都、北平等地紛紛以召開座談會等形式,展開了對歌德與“缺德”的批評。

  文藝報編輯部和文學評論編輯部聯合召開的座談會規格比較高,由文化部副部長陳荒煤主持,邀請中青年作家,以及文學理論工作者出席。許望秋的媽媽再愛我一次被認為是傷痕文學的代表性作品,理所當然的受到了邀請。

  不過許望秋沒有去,正為自己的新戲頭疼呢,哪里功夫去參加座談會。當然他對蘇白又是另外一套說辭,座談會哪有陪女朋友重要啊。蘇白嘴里說我才不信呢,但心里卻特別開心。

  這天下午,許望秋和蘇白剛走出圖書館,準備到外面去吃飯,就聽到有人喊“望秋!望秋”。他抬頭一看,是徐商楚,便迎了上去:“徐廠長,你可真夠忙的,剛回魔都沒幾天,怎么就又來了?”

  徐商楚無奈地道:“是啊,屁股都沒坐熱,就接到了通知,讓我來北平開會。”

  許望秋笑著安慰道:“能者多勞嘛。徐廠長,我跟蘇白正準備出去吃飯,既然你來了,那我們就一起吧,我們知道附近有家餐館,我們帶你去嘗嘗。”

  徐商楚哈哈笑道:“下次跟你們去,現在你們還是跟我走,今天有人請客。”

  許望秋好奇地道:“誰請客啊?”

  “北影廠王洋。你們秀影廠的張小平,還有其他幾個電影廠的廠長都在。我們有事商量,想讓你給我們當當參謀。”徐商楚簡單解釋了一句,轉身道,“他們還在等著呢,我們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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