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年——
卻說金蟬子一行,在百象國擊殺一批黑霧化形之虎豹妖怪后,卻因這批妖怪根本未現原形,直接以人身死于地上,結果被官府當做案犯要捉,沒奈何下,便使個障眼法搭乘某位帶百象國公主私奔之象軍統領的象群一同離去。
這一去不打緊,百象國之象群十停倒走了九停,余者皆是些不服管束,脾氣暴躁之野象,更有甚者聰穎到幾乎要成精作怪,國王沒奈何下,將國名從“百象”更名為“寶象”,以期取悅它們。
這象群一路狂奔,不知略過多少國家州府,直至遭遇一條數百里寬闊大河方才紛紛停下腳步,那百雁落公主與象群統領令象群沿河向下尋找合適定居之所不提,金蟬子一行人卻來到這河邊欲探深淺。
遠遠望去時,河邊有一巨型石碑,上書“通天河”三個大字,下方又有小字,因天色已晚而看不甚清。
敖玉念道:“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
敖烈聞之頗為驚奇:“莫非這河拐過大彎,一段叫流沙,一段稱通天?”
“你寵自家幼妹寵過頭了罷,”白晶晶側耳聽取仆從匯報,便道:“分明是‘徑過八百里,亙古少人行’。”
“既有爭議,便該聽第三方調解,”金蟬子道:“貧僧觀此碑文上書之字跡為‘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
“禿子,出家人不打誑語呢?”白骨公主盯著和尚道。
“為人父母者虛言保護孩童之夢想不稱為誑語。”金蟬子道。
“正是如此,我那父王沒少在我們兄弟面前說西海乃四海最大,他乃四海龍王之首等話語。”敖烈道。
“不是嗎?”敖玉瞪大眼睛。
“呃,并非不是,其實乃是…”敖烈語無倫次。
金蟬子微微一笑,邁步向岸邊漁家碼頭走去:“此地臨河,飯食可能大多為魚類,但想必會有些白飯及野菜河蔬。”
白晶晶望望還陷于糾結中的敖氏兄妹,遂跟上金蟬子。
一如往日般,那漁家貧困,并不愿齋僧,但敖烈一包金銀丟將過去,不但收拾妥當,翌日更是備船與干糧送一行人過河。
“昨日天晚,未曾發現,那是何方仙佛之廟宇,若是不熟,可前往拜上一拜。”金蟬子指向河邊一處香火鼎盛之廟宇道。
若是熟識,見面時難免雙方尷尬,不若不見?敖烈略一思索便知金蟬子之意。
漁家自是未曾聽懂,便道:“此乃‘靈感大王廟’,年前通天河曾出現諸多‘靈感金魚’將河道阻塞之勝景,卻于某日全數消失,相傳它們是為了朝拜‘靈感大王’而來,故此修建‘靈感大王廟’以求風調雨順。”
“既與我佛無干,那便不去叨擾了,”金蟬子搖頭轉身登船:“漁家且留步。”
“過河之后將船隨意丟在岸邊即可,自會有過路客乘之渡回。”那漁民如此說道,旋即回返。
“他們大約是傻的,”敖烈搖頭道:“此‘靈感大王’當真存在還好,若是并無,假以時日必會生出一頭兇暴精怪來。”
“滿河金魚——”敖玉做憧憬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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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一行四人過了通天河,將舟船棄于岸邊,重新上馬西行,因恐寶象國畫影圖形,在四方鄰國通緝“盜象犯”,故稍稍繞著州縣行走,若有避不開者,便讓金蟬子帶上斗笠,其他人各自變化,裝作游商拿出袖里乾坤之物件做買賣,一路卻也無甚煩擾。
這日,穿過一座名為金兕,山中卻無甚犀牛,僅僅林木頗為茂密之山后,又有一條小河攔路,河寬不過數里,然平日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敖烈上下觀察了一下水面,卻大步后退戰戰兢兢不敢接近。
白晶晶調笑道:“怎地?河中有你往日相好?”
“吾當日答應送金蟬子西行時竟忘了此事,”敖烈遠望那河,頗為畏懼道:“這條天殺的河可不正在西牛賀洲往西天的路上?你看里面是否一尾水族也無?”
“怎地就天殺了?”白晶晶偏頭,示意一名骨面仆從去河邊探查。
“須知,但凡江河湖海、沼澤泥潭,只要多年積水之處皆有龍宮與龍王,但獨此河不曾有,”敖烈道:“蓋因這河中看似是凡水,實際卻是仙泉,不知是哪位仙神惡作劇之舉,自上游泉眼至下游匯合之處皆為特殊之水,至今仍未恢復。”
金蟬子道:“既是仙泉,又有何畏懼之處?”
敖烈道:“你是不知,此河名為‘子母河’,但凡飲此水者,無論雌雄公母,胎生者便要有孕,卵生者便要下蛋,因此斷無龍王敢在此建宮。”
敖玉似是完全未明白自家兄長在說什么,面上滿是迷茫。
“唔…”白晶晶上下打量敖烈,忽道:“若是既非胎亦非卵者又當如何?”
“有好事者拿海星試過,它會——”敖烈話說到一半便停下,望向河邊。
河岸處,正有一骨面仆從提著只罐子盛水,似是覺得那水頗為清澈,于是便掀起骨面飲了一口,未等他將骨面合上,便聽嘭的一聲,身旁出現一個與其一模一樣之骨面仆從。
“——直接變成兩個。”西海三太子這才把話講完。
“不得了…”敖玉呆滯。
“阿彌勒佛,此水卻是不能喝了。”金蟬子雙手合十道。
“莫用此種眼神望我,”白骨公主哼道:“我自是和這些骨渣不同——但也休想我會去喝上一口來驗證。”
見敖烈與金蟬子均略目露詭異地望將過來,白晶晶也不做解釋,招手將那“兩個”骨面仆從叫到近前,然后狠狠扯下其中一個仆從的骨面按在自己頭上。
失了骨面的仆從直接化為一蓬黑霧消散,而白晶晶頭頂那張卻飛快地被她額前貓臉狀之骨面完全吸收。
“這些仆從本就是我的多重化身,再次分裂亦是正常。”白骨公主言道,隨即揮手斥退剩余的骨面。
轟轟轟…
敖烈正欲說什么,卻聽到某種雷霆轟鳴之聲自北方由遠及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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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子母河再往西不足百里,便是西梁女國國界,此處自混沌開辟時便立國,累代帝王,具無男子,亦不需男子。
山分陰陽,水亦分陰陽,便是西梁國中之女子,即使幼時多有相似,成年后亦分容貌鋒利、豪爽大氣,行事果決之女子與眉目婉約、輕聲細語、多愁善感之女子,于國內分別被稱為“良人”與“伊人”,兩者可自行婚配,并由伊人去飲那子母河水,生下女兒亦隨良人之姓。
然凡事皆有例外,若是良人與良人或伊人與伊人間互相有意,則需得到官府批準,由女官詳細為她們講清利害后仍堅持如此者方可成婚。
近些年,由于有一例子在前,良人與良人成婚尚有,而伊人與伊人間卻近乎絕跡,蓋因當朝女帝,便是由前任伊人女帝與伊人皇后所出,其計算年月雖已成年,身形卻宛如幼童。
女帝身量未開,穿端莊之服無從令臣民感到莊重,只會擔心她是否被壓垮,著魅惑之衣亦不曾有被魅惑者,全都勸諫她莫要凍著。
這日,女帝因丞相再次送來大堆玩具與女童玩伴而大發雷霆,跳上自古相傳之鐵牛車便走。
這女帝身高約四尺,紫發,赤瞳,臉龐雖小卻自有威嚴,身穿藍紫之留仙宮衣,亮金絲帶與流蘇隨風飄舞,離開皇宮后,駕著鐵牛車橫沖直撞趕出城便向東而去。
那城中女官女將于城內收拾殘局不提,單說這女帝,她既已能完美處理朝政,自不至輕易被激怒,憤而出城時,八分怒意倒有六分是詐偽,此次出城乃是其謀劃已久,要一試民間偏方。
伊人之女時而會出現成長緩慢者之事古已有之,民間流傳有一土方:只需這生長緩慢之女童于可受孕年齡之前去喝那子母河水,便會加速成長,但若一不小心,便會出現單親伊人事故。
對此女帝自是不懼,只是一眾大臣不敢教她冒險,幾年間于前往子母河路徑上嚴密布防,嚴格禁止女帝東去,此番乃是她裝作氣憤,駕牛車亂跑數十次令大臣們放下戒心,方才終于找到的機會。
雖然如此,但臨近女兒國那面河岸上,無論渡船船家與食肆小廝皆認得她,如果直接沖過去,還未等接近河岸便會被攔下,故而這女帝駕車向北繞上一大圈,方才抵達子母河東岸,正欲找個凈處舀水引用,卻遠遠見到河邊有四批人馬,似是有一骨面良人,一銀甲良人,一禿頭伊人,一伊人幼童。
正觀察時,便見那骨面良人抬手間便殺掉一個偷喝河水的手下,滿面自信,言笑晏晏,女帝只感到自己那原以為絕無可能哪怕一顫的伊人之心跳動起來。
無論她是何人,無論她從何處來…她是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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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望著一掠而過、干脆擒人繼而絕塵而去的鐵牛車,敖烈一行三人不知所措。
“二哥,”敖玉抬手指道:“大姐被一個漂亮小姐姐抓走啦。”
“我是你三哥。”敖烈呆滯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