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師,岑師...”
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又傳來了李恪的聲音,眾人都知道,李恪到了,這個讓岑文本燃盡半生心血,也給了岑文本無上尊榮的大唐天子到了。
一聽得李恪的聲音,屋中的眾人連忙退到了兩側,齊齊見禮,給岑文本的床前空了出來。
李恪急慌慌的進門,只是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起身,緊接著便走到了岑文本的床前坐下。
岑文本見李恪進門,立刻掙扎著就要起身,李恪見狀,連忙將岑文本輕放著躺了回去,道:“岑師何必多禮,快歇著吧。”
岑文本的體力也確實不支了,李恪發話,岑文本也不再堅持什么,便就接著躺下了。
岑文本躺在床榻上,看著李恪因一路急趕而顯得有些潮紅的臉色,道:“陛下四旬有余,已不是少年了,怎的還是這般風風火火的性子。”
岑文本這話說的,有幾分教誨的意思了,普天之下,把李恪那些個輩分高些的宗室叔伯的算進去,能這么跟李恪說話的也就只有一個岑文本。
李恪聽著岑文本的話,臉上也不見絲毫的不快,反倒輕聲道:“我聽聞岑師轉醒,心中急切著要見你,所以就匆忙了些。”
岑文本道:“陛下這是怕來的晚了就見不到臣了吧,陛下放心,臣這一生都是為陛下一人,沒見到陛下的面,臣怎敢先去。”
李恪道:“岑師說的什么話,岑師能轉醒就是好事,說明岑師的身子好轉了,岑師好生調養,興許過些日子就能好了,到時朕還要同岑師在殿上議事呢。”
岑文本聞言,笑道:“陛下不必寬慰我,臣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只怕是沒有多久的光景了,臣侍候陛下四十載,也算有所成,不負當年之志,臣也有顏面去見先皇了。”
李恪抓著岑文本的手,道:“岑師又不是大夫,哪能知道這些,我已經傳召天下名醫進京,必能醫好岑師。”
岑文本搖了搖頭道:“事已至此,陛下就不必再勞神了,天下人,哪有不歷生老病死的,臣早已看開了。”
岑文本的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便也不再多言,而是沉默了片刻后,突然開口問道:“岑師祖籍南陽,起自江陵,這兩地,不知岑師更中意哪一個?”
李恪這句話問的突然,看似是沒頭沒尾的一句,叫人有些不能所以,但屋中幾位岑氏重臣一聽李恪這話,不過稍加思量就猜到了李恪的意思,李恪這是動了封王的心思了!
南陽郡王,江陵郡王,李恪這是要讓岑文本二選一,屋中幾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郡王之爵極尊,異姓王更是少之又少,除了大唐開國時封的幾位降唐諸侯,還有外蕃大酋,有唐一代,尤其是李恪一朝,已經許久沒有異姓王了。
大唐異姓封王本就是罕見,文臣封王的更是前所未有,依李恪的意思,這是要給岑文本開特例了,這無論是生前加封,還是故后追封,都是極致的尊榮。
岑文本也猜到了李恪的意思,問道:“陛下這是何意?”
李恪看似不在意地笑著回道:“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岑師風風光光地去。”
岑文本道:“我這一生,并無太多功勞,不過是仗著一個帝師的身份和陛下的寵信,便居相位數十載,封得國公之爵,已是萬分慚愧了,又哪敢再貪圖別的。陛下予臣的已經夠多,臣知足了,再多的東西陛下便不必多賜了,臣也擔不起。”
自打李恪登基以來,便秉持先皇李世民之策,對于爵位管制甚嚴,以免高爵泛濫,加重于國。現在如果李恪給岑文本賜郡王爵,朝堂上的壓力姑且不論,就是于君于國也都不好。
李恪道:“我的意思,岑師想必是清楚的,岑師乃帝師,沒有你就沒有朕的今日,一個郡王爵,有何擔不得。”
岑文本知道李恪的性子,李恪一旦打好的主意,是沒那么容易更改的,岑文本只得道:“陛下的好意,臣心領就是了,只是此事萬萬不可,臣若是受了陛下的郡王爵,又有何顏面去見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又有何顏面去見房杜二相,去見衛公,去見長孫輔機。越是帝師,越要法于天下,胡亂不得,否則此事一旦成規,如何了得啊。”
聽著岑文本的話,李恪也明白了岑文本的意思,大唐有大功于國的不在少數,房玄齡、杜如晦,李靖和長孫無忌之功都不在他之下,他們都只頂著一個國公爵,岑文本一輩子小心謹慎,又怎會逾越。
岑文本的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如果李恪再硬給,只怕岑文本就該死不瞑目了,李恪這才道:“好,那我就依岑師的意思便是。”
李恪說完,握著岑文本的手掌,看著岑文本問道:“不知岑師還有什么要交代我的,我一定照辦。”
李恪的眼神赤忱,李恪看著岑文本,岑文本也看著李恪,恍惚間,岑文本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仿佛看到了當初先皇李世民登基的那一日,長安城的朝陽下,那個站在東宮重明門外的少年郎。
岑文本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道:“臣尚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陛下思量。”
種溪一口應道:“岑師但說便是。”
岑文本眼中閃爍著淚光,對李恪道:“臣是陛下擢拔自微末,也是陛下第一個潛邸之臣,臣也一直以陛下臣子自居,待臣故后,臣請不陪葬昭陵,可好?”
所謂昭陵,便是先皇李世民的帝陵,凡太宗朝的功勛重臣,故后多得恩旨陪葬昭陵,臣子也以此為榮光。
若是依慣例而言,以岑文本之功,自然是要陪葬帝陵的,岑文本又是太宗朝拜的相,也當陪葬昭陵,但現在岑文本卻請不陪葬昭陵,確實怪異。
不過興許旁人不知岑文本的意思,但李恪卻能明白,岑文本不是不愿陪葬帝陵,而是岑文本一向以自己的臣子自居,他是想以后陪著自己,只不過現在李恪身體還康健,不好說出這番話來罷了。
岑文本生前為李恪鞠躬盡瘁,故后心里也心心念念著李恪,哪怕是先行一步,也要為李恪開路。
李恪鼻子一酸,也不自覺地哭了出來,李恪俯身抱著岑文本,哽咽道:“岑師拳拳愛意,我領了,岑師的意思我也依了,那便如岑師所言,待到將來,岑師就留在我的身邊。”
李恪這話一出,岑文本知道李恪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慢慢地,臉上掛起了笑意,安詳地,永遠地沉睡在了李恪的懷里。
由于各種問題地址更改為請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愛閱app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