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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公道

  皇城以南,尚書省,吏部官衙。

  尚書吏部,居六部之一,朝中緊要,起于東漢之吏曹,自有六部之說起,便為諸部之首,掌天下文官考課、升降、勛封、調動諸事,權柄極重。

  吏部尚書乃吏部首官,執掌吏部,號吏部天官,雅稱大冢宰,手握天下大部分官員的仕途命脈,可謂位高權重,雖不是相職,但權勢與威望卻已相去不遠。

  自大唐開國一來,吏部尚書諸如戴胄、高士廉者便無一不是帝王心腹,到了龍朔年間,吏部尚書也更是換成了跟隨李恪多年的潛邸功臣馬周。

  而且就在今歲之初,李恪特下旨馬周以吏部尚書職加同中書門下三品,正式拜相,參議朝政,朝列之尊,幾可與尚書左右仆射分庭抗禮。

  時值盛夏,本就是氣候炎熱的時候,再加上皇城之南地勢正低,濕熱地尤其厲害,馬周坐在吏部官廳中議事,正是氣躁難耐的時候,吏部考功郎中蘇德章快步走了進來。

  “下官考功郎中蘇德章拜見尚書。”蘇德章站在廳下,對上首坐著的馬周俯身拜道。

  馬周看著廳下站著的蘇德章,先著其起身,而后問道:“蘇郎中來見我所為何事?”

  蘇德章回道:“今日早些時候考功司收到御史臺來函問訊,所問的是關于去歲地方科舉舞弊之嫌的,下官覺著茲事體大,故特來向尚書稟告。”

  馬周聞言,眉頭微皺,顯然是頗有些不解了,吏部考功司總掌百官善惡功過之考,同時奉馬周之命監察每歲科舉,若是地方科舉當真有人舞弊,確在考功司轄屬之內,蘇德章上稟此事并無不妥。

  只不過考功司的事情歸屬于吏部侍郎,蘇德章稟事當經與吏部侍郎商議后在決定是否上報馬周定奪,畢竟馬周不是尋常的尚書,他身兼同中書門下三品,位在宰輔,是要參議朝政的,若是什么事情都請示他,他如何做地過來。

  馬周道:“越俎代庖,蘇郎中如此行事,可是壞了章程了。”

  蘇德章知道馬周的意思,忙解釋道:“尚書位列宰相,有輔國之任,若是尋常舞弊之事下官不敢輕易叨擾,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實在是部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馬周道:“竟是如此,我且看看。”

  馬周說著,親自上前,自蘇德章手中接過了御史臺的函書,展開不過匆匆幾眼,臉色頓時難看了下來,瞬間也就知道了蘇德章為難的緣故。

  能叫蘇德章如此慎重,以至于要馬周親自決斷的自然就是武惟良的事情了,武惟良是皇后的表兄,是為外戚,而且關系到皇后的聲譽,這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了。

  畢竟武家子侄舞弊,必定牽扯到武媚娘的身上,不管武媚娘是不是真的知情,武媚娘這個皇后都脫不了干系,推不開責任。

  馬周看著手中的函書,訝然道:“陛下以千古未有之力大興科舉,就是為了廣開取士之道,為國量才,武惟良身為皇后族兄,自當更為約束,他怎敢如此,若是傳了出去,天下人又如何看陛下,如何看皇后,科舉豈不成了一句空話!”

  蘇德章道:“正是如此,否則下官也不會越過上官,將此事直陳尚書了。”

  “你做的很好。”過了片刻后,馬周對蘇德章道。

  蘇德章欠身道:“事關皇后聲譽,干系重大,自當謹慎。”

  馬周問道:“這書中所記之事,你怎么看?”

  蘇德章想了想,回道:“科舉舞弊之事不難查,誣告不易,而且就算是誣告也不會挑了皇后的族兄,此事多半是真的。”

  馬周點了點頭,嘆道:“是啊,人已經到了長安,此事一問便知,做不得假的。”

  蘇德章問道:“尚書打算怎么辦?”

  皇后族兄舞弊,勾結地方官吏強取人功名,這對于皇后而言是個極大的污點了,若是捅出去,對皇后聲譽自然有損,而若是能夠隱下此事,做得干凈,便是一個向皇后示好,獲得一份不薄的政治資本的絕佳機會。

  若是旁人興許就會這么做了,但主責此事的人是馬周,且不說馬周性子耿介,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就是說馬周是李恪的心腹,也不必通過討好后宮的方式來求晉升之階。

  馬周道:“陛下治國,最重用人,也最善用人,禮賢下士,唯才是舉,但武惟良所為卻違逆陛下之意,我自當秉公辦事。”

  蘇德章聞言,有些擔憂道:“這武惟良畢竟是皇后族兄,尚書辦事還是該多些計較啊,若是稍有不慎,牽扯到了后宮,怕是麻煩。”

  馬周手中攥著函書,輕哼了一聲道:“我若是怕麻煩,又何必居于此位,直接請命陛下,掛一散職,榮歸故里豈不容易。我被陛下拜為吏部尚書,便是陛下對我信任,我若是忍讓了此事,如何對得起陛下。更何況科舉之制有今日之局面實在不易,絕不能因為一個外戚就斷送前功于一朝。”

  科舉之制的實行不只需要皇帝準備,百官協力,更需要民眾的信任,科舉制經兩朝多年開拓,能有今日的局面和威信不易,若是因為包容武惟良一人就使得天下讀書人對科舉失去了信心,那才是得不償失。

  而且武惟良所為不止觸犯了朝廷的利益,同時也讓馬周想起了當年的不堪往事。馬周家境貧寒,盛年時仕途不順,四處碰壁,落拓度日,幸得李恪青眼,引為心腹,這才有了今日。

  因為有早年苦無機會的落魄經歷,所以馬周對同樣出身的士子更加關照,對科舉取士之道也尤為重視,對武惟良所為自然也就越發地不齒了。

  蘇德章道:“尚書說的是,是下官所視短淺了。”

  馬周的脾氣蘇德章是知道的,馬周一旦犟起來,連李恪的帳都不買,李恪也要讓他三分,更何況是皇后了,所以蘇德章索性也不再多言。

  馬周對蘇德章問道:“此人現在何處?”

  蘇德章道:“此人現被監察御史安置于城中驛館,尚書可是要問他?”

  馬周道:“你親自去一趟,將他所言錄為口供,而后交給我,我進宮直稟御前,就算是開罪皇后,拼了我這相位,也必為天下讀書人討一個公道。”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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