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拉攏薛延陀乃是兒臣之意,此番薛延陀復叛,兒臣難辭其咎,兒臣愿統兵北上,解定襄城之危,將功贖過,還望父皇允準。”
李恪之言在大殿之中回響,殿中眾人的臉色,已經陰晴不一,但其中還是覺著頗有趣味的居多。
北結薛延陀,已破突厥,這確是李恪的意思,當初突厥強盛,大唐獨與之敵難言必勝,李恪建議拉攏薛延陀,由鐵勒九部自磧北出兵,襲擾頡利背后,斷其糧,擾其兵,前后至少幫大唐牽制了三成突厥士卒,為大唐平滅突厥出力甚多。
李恪建議李世民北結薛延陀,無論什么時候,怎么看,都是有功無過,但李恪卻偏偏在此事以此事為罪,請求統兵北戰,殿中的群臣也大多知道李恪的心思。
恐怕李恪請罪是假,想統兵北上才是真。
唐軍好戰,朝中將領更是如此,薛延陀北犯,朝中諸將中躍躍欲試的不知多少,只待李世民出言相詢,便要即刻請戰了。
可他們哪里想得到,李恪的動作竟這般快,李恪不過開口問李恪的看法,李恪便就順勢請戰,著實出乎眾將意料。
不過這北定薛延陀的戰功不知多少都在眼巴巴地看著,李恪雖先開了口,可旁人又豈會坐視,李恪話音不過才落,一旁的宿國公、左領軍大將軍程知節出列道:“當初北平突厥,楚王有功無罪,又何來戴罪立功之說,更何況區區薛延陀,豈勞楚王大駕,末將愿領兵北上,還望陛下準允。”
今歲初,大唐以西海道總管段志玄為帥,率樊興、契苾何力、薛萬均等眾,統軍三萬西征吐谷渾,那時的程知節便因身子不適未能從行,現在的程知節身子轉好,早就憋了大半載了,如今得此良機自然急于請戰。
有程知節帶了頭,朝中眾將又紛紛站了出來,請戰薛延陀,才剛剛安靜下來的大殿又紛擾了起來。
其實關于統兵人選,李世民早有屬意,李世民壓了壓手,示意眾人靜下,而后又對長孫無忌問道:“輔機,你是兵部尚書,你可有人選?”
大唐朝中重臣,最不懂李世民心意的是侍中魏征,而最懂李世民的心意的便是長孫無忌。長孫無忌乃李世民內兄,少年相識,相交二十余載,長孫無忌跟隨李世民的時間最長,自然也最善揣度李世民的心思。
有時李世民在朝堂上詢問長孫無忌的意思,未必是真的在問長孫無忌的意思,而是想借長孫無忌之口說出自己的心思。
而且長孫無忌和李恪不和,薛延陀又不是非李恪不可定,故而長孫無忌也不愿李恪北上,立下此功,于公于私,長孫無忌都要另舉旁人。
況且定襄城乃陰山要塞,薛延陀兵圍定襄城,李世民豈能不知其中之危,可李世民卻不先提退敵之事,而是先問退敵后如何處置薛延陀,自然是已經有了主帥人選。
正所謂兵貴神速,李世民行伍出身,亦是當世名帥豈能不知這個道理,李世民之所以如此坐得住,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李世民中意的主帥已經到了北線,或者說他本來就在那邊。
長孫無忌想到了這些,于是開口道:“回稟陛下,我大唐幅員廣闊,良將如云,薛延陀大度設不過小患,若要退敵,又何必自京中遣將,北線并州大都督府長史李績、襄州都督張公瑾、朔州都督蘇定方,俱是良將,可敗大度設。”
長孫無忌的話正和李世民的心思,李世民聞言,點了點頭,笑道:“輔機之言甚是,如此便依輔機所諫,以李績為定襄道行軍總管,蘇定方為金河道行軍總管,張公瑾為通漠道行軍總管,三路齊出,各領本部人馬北上,解定襄城之圍,誅大度設賊軍。”
李世民口中所用不是退字,而是一個誅字,顯然也是動了怒意,無論薛延陀何意,李世民都要殺一儆百,讓已經安寧數載,漸漸有些忘乎所以的草原部族見見血,讓他們知道誰才是他們的主子。
隨著李世民一聲令下,北征的將領已然敲定,李恪的心中多少有幾分失望。
其實李恪此次請命領軍北上,倒也不是為了這退敵之功。李恪本就有大功在身,多了還是少了這一份退敵的功勞于他所礙不大,李恪圖的就是北上之機。
揚州雖是富庶,但遠在東南,非但距天子千里之遙,而且軍備不興,若是尋常親王居之,榮華富貴,自是極好,可李恪志在儲位,久居揚州總歸不是辦法。
李恪此番自請北上不過是個借口,李恪相中的不是軍功,相中的是并州,是并州治所太原。
眼下北邊的局勢李恪很清楚,自大唐北伐突厥大勝后,大唐于外的局勢便由守轉攻,從貞觀四年至今,大唐境內雖是國泰民安,但大唐邊線卻戰禍四起。大唐兒郎南征北戰,突厥、吐谷渾、吐蕃、西域諸胡、遼東各部,短短三載有余,大唐的邊線外拓千里,兵威凌于天下。
大唐外戰,雖說是勝多敗少,遠揚國威,但大唐畢竟立國不過十余載,又是自亂世中得的天下,根底尚淺,縱是大唐男兒好戰尚武,但連年征戰,大唐的糧草和軍備終究是吃不消的。
李恪知道,以大唐眼下的家底,支持段志玄在西北和吐谷渾相爭尚可,但薛延陀雄踞漠北,非吐谷渾可比,大唐要滅薛延陀,非十萬大軍不可,而動輒十余萬大軍的滅國之戰,眼下大唐的國庫是撐不起的,所以此次北上,絕不會是大唐和薛延陀間的決戰。
李恪若是此次能掛帥北上,便可擇機留于并州,以謀劃薛延陀之名經略河東,以太原為基,觸及東西兩都。
并州和揚州軍事首官雖都是掛大都督銜,品級不相上下,但并州大都督坐鎮太原,太原乃大唐北都,龍興之地,非是揚州可比,且并州距離關中頗近,快馬加鞭不需兩日便可至,若是京中有變,李恪也能速至。
李恪雖人還在殿中,但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如此難得的良機,無論如何,李恪都要想個法子,先去了并州再說。